李東陽沒有下定語,顯然他已有這方麵的懷疑。
劉健道“建昌伯何等之人,不過一豎子耳,我等之前莫不是對他太過抬舉?令他可以於朝堂放肆……如今他有惡行,我等還要回護他不成?賓之……你實在是……不知所謂!”
或許是劉健生氣了。
之前在內閣幾人中,對張延齡成見最深的就是劉健,或許他也是自詡最正值的那個,也是大明禮教的極力擁護者。
當發現李東陽到此時還在為張延齡說話時,他乾脆拂袖而去。
“你……”徐溥想說什麼,發現劉健已往隔壁的花廳去。
他最後歎口氣,再看看李東陽,似乎李東陽也沒打算改變之前的想法。
幾人暫時談不攏,也就不再說下去。
……
……
錦衣衛詔獄旁的寓所內。
這裡本是東廠番子平時飲酒作樂之所,現在變成了張延齡辦公的衙所,雖說張延齡現在名義上失去自由,但其實他仍舊不用進牢房,隻是相當於被軟禁。
即便他真的要離開,這些東廠番子也攔他不住。
蘇瑤和小狐狸最先被帶到了這裡。
等她們見到張延齡時,小狐狸眼睛都已經哭紅了,而蘇瑤臉上則帶著幾分驚訝。
顯然蘇瑤已經意識到,這一切很可能就隻是張延齡的局。
“老爺?”蘇瑤望著張延齡。
張延齡笑道“怎麼,我這個臨時的居所看起來如何?之後這幾天,可能你們要委屈一下,在這裡陪我,我這個人一向都是無肉不歡無色不歡,就算是來坐牢,也要把你們帶上,不然我還過什麼日子?”
小狐狸人聽蒙了。
不是說自家爵爺被問罪了嗎?連府宅都被抄了。
因為自己要淪落風塵了呢,結果一扭頭,來跟張延齡相會不說,聽意思是……隻要在這裡住今天就能回去?
蘇瑤急忙問道“老爺,這一切不會都是您布置的……假象?其實您並沒有落罪?”
“當然了,你們也不想想現在我是落了什麼罪名,跟寧王、李士實勾連?我要跟他們勾連,為何還要對他們下死手?仇人之間也能互相勾結的?”張延齡笑著說道。
蘇瑤道“可外麵傳言,說是您是為了私利。”
“瑤瑤啊,你覺得老爺我是那種缺錢,而且不擇手段之人?我那麼仗義疏財,送給朝廷、犒賞三軍,然後再去跟仇人勾連謀取私利?這是你們眼中的我嗎?”
蘇瑤一時之間還沒從驚駭中回過神來。
張延齡將她攬過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現在都以為我張某人倒黴了,連平時跟你們家族有來往的人都在暗地裡舉報我,那些有很多可是你們蘇家的盟友,不過這正是檢驗他們忠誠度的時候。”
“現在舉報我的,回頭我會一個個收拾!”
“不要以為都跟著我吃肉喝湯就行了,如果隻能共富貴,而在我遇到麻煩的時候卻想見異思遷甚至是害我的,那我何必還要給他們機會呢?”
蘇瑤點了點頭,但顯然她擔心的並不是彆人。
而是他們蘇家自己。
這次的事,讓蘇家已經徹底牽連進來,彆人舉報不舉報張延齡的,蘇瑤已經沒法去在意了,他就怕最後蘇家兩位當家人,也就是她的父親和兄長,會在關鍵時候反水……
那蘇家可就要徹底陷入到萬劫不複的境地。
但這似乎,就是張延齡對他們蘇家的一次考驗。
“哎呀,我都累了,正好馬上就入夜了,讓廚房多做幾個小菜,喝點小酒,晚上鬆快鬆快,再過一段時間,鳳仙和月仙也會來,我今天可是要樂得逍遙啊。”張延齡一副不想再談公事,隻想享樂的態度。
蘇瑤顯然是想找機會去提醒自己家族的。
但她現在也等於是跟囚犯一樣,沒資格出去,自然也沒法往外傳遞消息。
張延齡隻是無意去看了看蘇瑤,看到蘇瑤臉上的緊張,大概也知道這小女兒家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
……
張延齡的確也是在有意考驗蘇家。
他對徐夫人相對放心。
是因為徐夫人以前就跟掌權者合作,習慣了當白手套,也明白其中的規矩,自然知道什麼時候都不能背棄掌權人,免得落到身死的下場。
所以徽商在籠絡權貴上,比這些京師的舊有商賈家族,要更為用心,也更舍得投資。
再者是徐夫人退無可退,如今隻能依附於他。
但蘇家和那些半路投靠張延齡的北方商賈之家就不同了,本身就是利益之交,他們以往也沒有為權貴服務的經驗,自然也不懂得那麼多的規矩,一般的商人隻注重利益,當利益受損時,他們麼不懂得講原則。
這種不講政治原則的商賈,怎會為張延齡所用呢?
這次也正好趁著自己做局,考驗一下這些家族,包括蘇家在內,也在他的考驗範圍之內。
若是蘇家真的背信棄義,為了保住家族而來“指證”他,他也不會趕儘殺絕,但至少以後蘇家要自生自滅了。
至於那些現在已經背叛了他,想落井下石的家族,張延齡回頭就會讓他們體會到跟自己作對的下場。
當晚張延齡自然是享受了一把溫存。
一直到深夜,蘇瑤還沒有入睡。
張延齡走過去,看著燭光之下蒼白的臉,張延齡知道,蘇瑤必然是知道了蘇家長輩對於此案的態度,知道蘇家是很有可能會反水的。
“瑤瑤。”張延齡笑著走過去,也在燭台旁坐下。
蘇瑤趕緊起身行禮,卻被張延齡伸手打斷。
“老爺,您怎還不休息?”蘇瑤臉色不佳。
張延齡笑道“瑤瑤,你跟她們不同,你跟我之間,最初是利益糾葛,你是為了保住蘇家,也是為報恩,才委身於我的。”
“我之前也曾提醒過你,蘇家必須要對我全心全意,方能得始終。從你家族侵占田家產業,到後來令兄甚至將田府女眷納為己有,再是從各地商賈收取中介的費用,我便知,你們蘇家其實很多時候隻是為利益才跟我,但我所需的,並非是牟利之人。”
“我要的是忠心的奴仆,而非會辦事的幫手,你們做事能力再高,但成敗關鍵仍舊在我,隻需我懂得如何出謀劃策便可。”
“若是不能以我的利益為先,甚至把生命都跟我張某人聯係在一起,我又如何能信任呢?”
“你就不用多心,就算令尊和令兄真的背叛我,我也不會將你們蘇家怎樣,我留你一人便可,至於你們蘇家……繼續做你們的生意,隻是不會再有來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