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和跟來的周瑛,都不是很明白張延齡的意思。
張延齡作為主審此案的官員,居然會給案犯送禮?
而朱宸濠的臉上明顯露出忌憚的神色,大概是覺得,張延齡送來的是白綾、毒酒這些東西。
等金琦帶人把張延齡口中的禮物送上來,才發現真的是禮物,除了起居蘇用的精致用具,還有布料、茶葉和金銀等東西,不知道的還以為張延齡要巴結朱宸濠。
看守不解道“爵爺,您這是作何?”
張延齡道“在案子審結之前,他仍舊是寧王世子,按照大明的規矩,世子在這裡居住,豈能薄待?我送一些基本的東西來,不過是顧全大明皇室的臉麵,何須驚訝?”
朱宸濠臉上的神色這才稍微放鬆,甚至還有些寬心的樣子。
或許他是覺得,張延齡既然還會給自己送東西,說明自己的地位還有可能會保全,這對一直處於牢籠對未來沒有任何盼頭的他來說,無異於強心劑。
“案子該進行還是要進行的,我知道問世子什麼,你都會否認,說自己毫不知情,但誰讓令尊聚斂了大量的財富,反相畢露呢?”
張延齡說到這裡,朱宸濠再無法保持淡定,厲目望過來道“什麼反相畢露,全都是有人栽贓,那些財貨跟先王沒有任何關係!他們也絕對不是我們寧王府的人!”
“哈哈。”
張延齡笑道,“可不是你說沒關係,就沒關係的,關鍵是要讓陛下和朝中大臣怎麼看,他們都覺得有關係,而隻有你去否認,那就沒什麼意義。”
“你……”
朱宸濠還想反駁什麼,突然發現張延齡的論據非常“充分”。
不需要什麼人證物證,在這種謀逆的案子上,證據的存在反而是最沒有意義的,關鍵是把寧王鏟除,既符合皇帝的利益,又符合大臣的利益。
至於寧王是否真的參與謀反,反而就沒人關心。
“我給寧王世子你的建議呢,是趕緊跟你父親劃清關係,甚至要出來檢舉和揭發,拿出朝廷沒找到的證據,這樣或許還能保全你。”
“胡言亂語!”
朱宸濠當然不相信張延齡的話。
舉報便等於是送死!曆來哪有謀逆不誅滅九族的?何況他朱宸濠還是世子身份,彆人不死他也要死!
張延齡歎道“要不這樣,你把菊潭郡主的下落告訴我,我或許可以向陛下求情,說此案乃是菊潭郡主一人所為,你和令尊也是被蒙在鼓裡……你看如何?”
朱宸濠皺眉。
一旁的看守提醒道“爵爺,菊潭郡主不是已經死了嗎?”
張延齡瞪他一眼,他馬上就退到一邊不敢說話。
張延齡笑著站起身道“看來案子的進展很不順利啊,寧王世子很不配合,那我就隻能按照現有的證據向陛下奏稟,走吧!”
這意思是已經不打算問詢朱宸濠什麼,例行的審問結束,可能在給朱宸濠定罪,甚至令朱宸濠殺頭之前,張延齡也不會再與他有見麵的可能。
“等等!”
朱宸濠見張延齡將要走,突然站起身說道。
張延齡隻是笑了笑。
朱宸濠道“我有涉及此案的事,要跟建昌伯單獨談,旁人都需回避。”
“爵爺?”看守望著張延齡,似在等張延齡示下。
張延齡點點頭。
隨即一行人都退出房間之外。
……
……
門關好。
房間裡隻剩下朱宸濠和張延齡二人。
“有話就說吧。”張延齡神色淡然。
朱宸濠沒有往張延齡身邊走,聲音卻變得低沉道“隻要你放過我,我會給你十萬兩金子,還會許你榮華富貴!金錢美女,隻要你想要的……”
張延齡伸手打斷了他的話“醒醒,醒醒。”
“你什麼意思?”朱宸濠麵色冷峻。
“我是想提醒你,你還有十萬兩金子是吧?那我是不是該把寧王府掘地三尺,把這筆金子找到?”張延齡一臉不相信的神色。
朱宸濠道“你都說了,我寧王府有謀逆之舉,聚斂了大量的財富,怎會隻有你搜出來的那些?必然在彆處……”
他沒有說下去。
張延齡歎道“你連吹牛逼都不會,十萬兩金子,你可知是如何的概念?就算隻是赤金,這些金子也足以富可敵國,而且金子這樣貴重的東西,也無須外藏,自然是要藏在寧王府周圍,想找到也不會那麼難。”
朱宸濠抬起高傲的頭,道“有沒有,隻要你幫我遊說,讓我平安無事,繼承了寧王之位,你自會得到。”
“哈哈。”
張延齡又在笑。
就算你真要行賄,是不是找錯人了?你們寧王一脈,可是被我拉下馬的。
“你若是不肯幫忙,我便會對朝廷檢舉,你跟此案有關,你是因為跟寧王府爭利,才汙蔑家嚴,以你我今日單獨密會,你以為朝中人還會信你?”
朱宸濠眼見“利誘”不成,改成“威逼”。
這意思就是告訴張延齡,你不幫我,我就舉報你跟我暗中勾連。
“哎呀!”
張延齡打個哈欠,顯得很失望道,“我本以為你要跟我說什麼機密之事,再或是你有什麼令人眼前一亮的手段,沒想到……太普通了。”
張延齡說完,起身便要往外走。
“建昌伯,你可知如今皇帝乃非先帝親生?”朱宸濠厲聲道。
張延齡攤攤手道“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足以令你死無葬身之地,我乃當今皇後之弟,即便你要宣揚這些話,你也找錯人了。”
朱宸濠道“非也,隻要你助我成就大事,我與你半分江山。”
“哈哈,果然厲害,祝你早日成就大事!”
張延齡突然覺得,這個朱宸濠也隻是虛有其表罷了。
看起來有帝王相,但人有點癲狂,可能是平時被人捧得太高了,以至於連自己的定位都沒搞清楚,一心想成就他的帝王大業。
當皇帝有那麼容易的話,那人人都當皇帝了……
“蠢啊!”
張延齡突然由衷感慨了一句。
“你說什麼?”朱宸濠很生氣。
但沒有任何的後果。
張延齡臨出門之前,甚至都不無須讓人進來給他做個旁證,沒意義的事情。
正如他之前在朝堂上所說的,如果朱宸濠說此案跟他有關,他就真的涉案,以為大明朝的君臣都是那麼不可救藥的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