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太子妃的倒掉!
自謝漣、衛琅離開建鄴,沈田子加冠出仕,王琰也外出雲遊求學後,建鄴城裡豪門交際的圈子驟然便熱鬨起來。仿佛隻是在一夜之間,以往隻流傳於父兄叔伯口中的少年們就都到了獨當一麵的年紀,紛紛開始出現在世人麵前。
當少年們長成時,少女們也到了最美好的年華,建鄴城熙熙攘攘的婚配季節也就開始了。
轉眼太子也過了十五歲生日。
這個孩子七八歲時就學人家追老婆,到了彆人真開始想姑娘的年紀了,他反而沒了動靜。自那次華林宴扮宮女之後,便再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每日裡安安分分的跟著太傅讀書,跟著皇帝旁聽政務,跟著謝漣、衛琅他們習武曆練。已經是個十分靠譜,十分出色的好少年。
皇後這兩年也替他看了一些閨秀。
姑娘們都不錯,要模樣有模樣,要修養有修養。然而真樣樣都好到讓皇後覺得“就是她了”的,還真沒有。
看著不錯的閨秀們,皇後也常宣進宮裡來,有意無意的也叫司馬煜遠遠的望見,想看他有沒有特彆喜歡的。
皇後本以為自己該擔心的是司馬煜豪言壯語“全都想要”――這個年紀的少年往往都是有這種衝動和野望的――她沒想到,實際情況卻恰恰相反。司馬煜的反應十分淡漠,不要說野望,他幾乎連青春期少年的蠢蠢欲動都沒有。在皇後問起來的時候,一臉茫然。各種提示之後才露出一點“貌似是有這麼一回事來著”的恍悟表情,為了不敗皇後的興致,聊以應對,“都不錯。”
“特彆好看的呢?”
司馬煜努力回想,然而實在想不起來。他擺明了還記掛著旁的事,實在懶得在這種事上花心思,就敷衍,“當然是阿娘。”
皇後雖然無語,但對這回答顯然還是很得意。
“阿娘給你挑太子妃呢。”就笑著提點他。
司馬煜才稍回了神,抬了頭魚一樣望著皇後,也不知是深思、走神還是迷茫。好一會兒之後,臉上竟換成了“就為這種小事把我叫過來啊”的微微不耐煩的表情。
“隨便。阿娘,我很忙的。”
皇後……你忙的那些才隨便!這是最不能隨便的大事好不好!
司馬煜這麼冷淡,一開始皇後還以為大概是因為她挑的姑娘不和司馬煜的品味。
司馬煜什麼品味?皇後覺得,十有八九還是謝涵那樣的。驚才絕豔,氣清質華,仿佛餐風飲露,不染塵世繁雜。
每個男人心裡都有個天仙姐姐嘛。
這種多存在於男人的幻想裡,還真比較難找。就算是謝涵本人,肯定也不完全是這樣的。要真是這樣,那絕對沒法兒居家過日子――就算是太子妃,日後的皇後,她也是要跟太子,日後的皇帝煙火柴米過日子的。
但是漸漸的,皇後就覺得有些不對頭了。
司馬煜不是對某些,而是對所有的姑娘都沒反應――不管多漂亮,多俏皮,多知性,多接近謝涵的氣質,他統統都隻是看一眼,無所謂的評論“哦,不錯。”
就沒有然後了。
那態度,簡直就跟曾經滄海,曆儘繁華之後似的,不知該說是波瀾不驚還是死灰不燃。
實在令人不安。
而隨後發生的一件事,終於讓皇後徹底的感到不妙了
按著慣例,皇子年十五之後,若還沒成婚,詹事府便會給東宮送去特製的繡屏,安排專門的宮女,供他觀摩和取用――啟蒙教學,大家懂的。
一般說來,做到這一步,對這個年紀滿腦子綺思和幻想的少年來說就已經夠了。門都已經打開了,放出什麼來都不奇怪。
但司馬煜看了畫屏,唯一的反應是,“真醜。”
好吧,沒有透視和結構的年代,人物像確實美不到哪兒去,皇後覺得,司馬煜的感想,也……也不可謂不誠懇。
然後對教他辦事的那些宮女――或者說那些皮膚白細,胸口飽滿,在他就寢時隻穿著一襲輕紗上前伺候他更衣的,正當年華的美少婦們――司馬煜就在她們的圍觀注視之下,毫無所覺的換好衣服,呼呼大睡了。
儘管來回稟的宦官替司馬煜開解,“殿下許還不到對這些上心的時候。”
――有些人確實開竅晚些,尤其有其他的事讓他將青春期的滿滿乾勁投注其上時。
但皇後想到司馬煜的案底――特指十二歲時扮女人被男人求婚,並且扮女人時他表露出極大的熱情和興致――就覺得冷汗潸然。
這可個男色風靡的時代,太容易沾染某種不良傾向了!
女人憂心時,就容易做些一廂情願又不合邏輯的事。
比如明明司馬煜的問題是對女人還沒開竅――或者說沒興趣,但皇後想到的不是確認症結所在,而是趕緊挑個好姑娘塞給他。
原本也不是那麼著急的選立太子妃的事,立刻便被提上了日程。
這個時候,阿狸早已經被排除在皇後擬定的備選名單之外。
當年阿狸當街打崔琛屁股的事雖沒有傳揚出去,但皇後是知道的――她事後追查過。皇後覺得,阿狸做法雖大快人心,但未免太招搖了。且那時她才十歲出頭,性格就已經這麼強勢,日後還不知得霸道到什麼地步。
當婆婆的心理就是這麼矛盾。她既希望兒媳婦家裡強勢,最好能幫兒子少奮鬥十年。又不希望兒媳婦性格強勢,最好性子軟一點再軟一點。不一定要逆來順受,但也絕對不能主導她兒子。
阿狸這表現顯然不符合。
更何況,王家也不是沒出過驚天動地、連皇帝都能取代的皇後。
……還出過追著皇帝打的叛臣呢!
是以事後,皇後隻略一考慮,就把阿狸排除了。
這些年相看閨秀們,一次也沒有提到阿狸。漸漸也就把她給忘了。
但皇後跟皇帝提太子妃的事時,皇帝居然又想起阿狸來了,冷不丁就問,“王坦的閨女怎麼樣?”
皇後早就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立刻就想起來,司馬煜曾向長宜公主打探過阿狸。
這就是曙光啊!
隨即又想到當年的顧慮。
但救命稻草都抓到手裡了,怎麼肯隨便放了?
就自我安慰,也許過了幾年,姑娘大了,性子也變溫婉了。總之且先看看,不好再說。
也不跟皇帝提阿狸當街教訓人的事,隻道“我倒是把這姑娘給忘了――這樣,改日我把她們全部宣進宮來,一並考察看看。”
皇後就在中元節後,挑了個天朗氣清的日子,以賞菊為名,令夫人們帶著閨女入宮。
因往年阿狸娘不常帶阿狸出來,怕她不解意,還特地吩咐要帶上阿狸。
接到懿旨的時候,阿狸正陪在她阿娘身邊。
她隻是想,等了七年之久,這一天終於再一次到了。
儘管覺得十有八九自己已經被內定了,但是麵試來臨前,阿狸居然無法控製的緊張起來。
這種感覺很奇怪,一周目裡她莫名其妙的通過了;二周目裡她拚命想要被涮掉,結果也還是被通過了。這都第三回了。怎麼看這都是不可違逆的命運的軌跡,根本就不會出意外,但阿狸心裡就是無法平靜下來。
她其實什麼也沒想,但夜裡躺在床上就是一派頭腦清明,怎麼也睡不著。睜開眼睛看見月光穿透了窗簾,銀輝澄澈,便披衣下床。
就那麼倚在窗邊,在無邊夜空和明月之下,望著建鄴城裡層層疊疊的屋宇和樹蔭。
終於又要嫁給他了。很長時間之後,阿狸想。
她忽然就記起個笑話怎麼是你。怎麼還是你。怎麼老是你。
好吧,就算說給他聽,他也不會懂。
阿狸想,他也該長大了吧。總讓她對著一個不記得她的小孩子,她心裡受不了。
長大了的話,就沒關係了。隻要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足夠的判斷力和承受力,立場與責任對等,就可以全心全力去追逐和奪取。成年人總是要經曆一些事,承擔一些後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