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一定,嬴政看著坐在自己麵前的長子,轉變了態度,語氣平和的與他商討“戰事安排已了,對趙地的安排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扶蘇微微蹙眉思索了一會,才有些猶豫的開口說“兒臣親眼所見,馬興將軍找滅趙之戰中將先前的糧草輜重調度安排的一絲不差,此人絕對值得重用,可馬興將軍性格直爽、說話也不是很懂得迂回,若是將他留在邯鄲郡處理事務,恐怕會有些麻煩。”
嬴政點點頭記住扶蘇的意思,忽然說“李斯為人圓滑細致,你覺得將他留在邯鄲郡總督事務呢?”
扶蘇遲疑的點了點頭,將心中顧忌說出口“廷尉才華自然非同一般,讓他處理邯鄲郡的事務兒臣沒什麼可以擔憂的,但……父王剛剛將他升為廷尉,轉身就將李斯丟在邯鄲郡,是不是不太好?”
嬴政和扶蘇對視一眼,都發覺人事調動實在令人為難。
嬴政苦思許久,終於歎氣道“算了,馬興雖然脾氣不好,嘴巴卻很嚴實,寡人將他調去國尉府,擔任國尉丞,代替蒙毅協助尉繚,然後把蒙毅調過來給李斯做副手。李斯和蒙毅在鹹陽城中合作不少,相互之間很熟悉,共事起來不會有什麼摩擦,而且讓蒙毅擔任他的副手,也能體現出寡人對他的重視。”
商討完這些繁瑣卻不得不仔細安排的官職調動,嬴政轉了轉發僵的脖子。
一直眼巴巴看著他和扶蘇的胡亥立刻撲到嬴政背上,伸出一雙沒什麼力氣的小手,給嬴政捶著後頸僵硬的肌肉,雙眼卻緊緊盯在扶蘇臉上。
嬴政笑得舒心,背過手將胡亥扯到懷裡,掐著他肉嘟嘟、水嫩嫩的小臉蛋,笑著調侃“呦,寡人的小兒子也會心疼寡人了,真不容易。”
“阿爹一直都辛苦了。”胡亥順勢膩在嬴政懷裡,看著扶蘇小心翼翼的低聲說“大哥也辛苦了,我……呃、我幫你揉揉?”
扶蘇沉默的凝視著胡亥這幅擔驚受怕的模樣,終於心下不忍,他心想胡亥過去過得自在,什麼時候這樣委曲求全過?
想到自己將胡亥弄得如此委曲求全,扶蘇心情抑鬱之下麵色越發沉凝,冷著臉對胡亥招了招手,看得嬴政頻頻皺眉,可胡亥卻像是看到多日不見主人的小狗似的,一聲歡呼便撲到了扶蘇身邊,異常積極主動的攀在扶蘇背上,為他捏肩捶背。
看到這幅畫麵,嬴政還有有什麼不明白?
他不由得有些堵心的指著胡亥說“你這哪是心疼寡人?分明是把寡人當成踏腳石,等著親近你大哥呢。你這孩子,哎!讓寡人說你什麼好!”
“阿爹胸襟最寬廣了,才不會在乎我的冒犯呢!”胡亥努力給嬴政帶著高帽子,緊繃著小臉一副正直的神情,可話落,卻更加小心的瞥了扶蘇一眼,確定他沒不高興,才勾起笑容,對著嬴政眨眨眼睛,做了個口型。
嬴政順著胡亥嫩紅的小嘴做出的口型仔細分辨,終於發現他說的是“阿爹最好了!”,不由得失笑,拍著大案笑得停不下來。
可胡亥畢竟年幼力弱,沒給扶蘇按摩幾下便滿頭大汗的趴在他背上喘氣粗氣,見到扶蘇沒推開自己更得寸進尺的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扶蘇發覺枕在自己肩頭的男孩越來越沉重,微微一動,卻被端坐在對麵的父王製止。
嬴政壓低了聲音說“胡亥睡著了,你等等。”然後,他立即給了趙高一個眼神。
趙高和嬴政君臣多年,默契十足,他直接走到扶蘇身後輕輕拍撫著胡亥的脊背,同時將男孩從扶蘇背上抱下來,可惜男孩緊緊攥在扶蘇衣領上的小肉爪子卻阻礙了趙高的動作。
趙高無奈的向嬴政投去一個求救的眼神,不等嬴政開口,已經感覺到衣領上細微拉扯的扶蘇已經解開外袍,讓胡亥抱著他的衣衫被趙高送去後殿休息。
等到他們兩人失去蹤影,嬴政終於敲著大案說“扶蘇,你一直是寡人驕傲的長子,但寡人實在不懂,你為何要和胡亥鬨的這麼僵――寡人記得高小時候有些驕縱,也沒少惹禍讓你背黑鍋,可你從來沒苛責過他。”
扶蘇抬眼對上嬴政探究的視線,平靜的說“胡亥高熱的時候喊得都是兒臣的名字,他從未呼喚過胡姬一聲。再這樣下去,他們母子之間能有什麼深厚的感情?兒臣對胡亥很好,可他與我到底不是同母所出,兒臣保證不了始終對胡亥會如同現在這樣縱容,等到他大了,或者兒臣不願意護著他了,他該多孤獨。”
扶蘇這番話對嬴政算得上推心置腹。
嬴氏雖然王族內鬥的事情很少,可並非沒發生過,嬴政的弟弟成姣公子當年就曾經舉兵謀反。
胡亥現在被他和嬴政寵得無法無天,可等到嬴政百年之後,扶蘇登位,誰能保證那時候胡亥還能知道天高地厚,不會生出其他心思而讓扶蘇忍無可忍呢?
不如早一些拉開他和扶蘇的關係,既能夠填補這些年和生母關係的空白,又能讓胡亥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
雖然後一種是扶蘇編出來的理由,可顯然這個理由才是真正說服了嬴政。
嬴政聞言,麵色抑鬱,最終卻心思沉重的點頭同意的扶蘇的話――再疼小兒子,也比不上他在長子身上看到延續秦國輝煌帶來的成就感。
天漸漸的冷了下來,嬴政終於帶著扶蘇、胡亥及一乾重臣返回鹹陽城。
呼吸著熟悉的空氣,扶蘇眼中顯出一絲動容,他安靜的立在嬴政身後,享受著秦國百姓在王車經過發自內心的叩拜和歡呼,卻在回到院中後,對上生母已經染上歲月痕跡的眼角時驀然紅了眼眶。
鄭姬身後跟著四名宮女,神色祥和,她本就纖細的身體比幾年前更顯瘦弱,見到扶蘇出現的瞬間露出驚喜的笑容。
扶蘇大步上前走到鄭姬麵前,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在自己的身影下,扶蘇腳步一頓,“嘭!”的一聲跪在鄭姬麵前,低聲道“母親,我回來了。”
鄭姬的雙眸早已被淚水糊住,緊緊將扶蘇抱在自己懷中不撒手,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扶蘇哄了鄭姬許久,直到將自己這三年來的每一件事都說清楚,鄭姬才破涕為笑,反複撫摸著扶蘇的臉頰,不斷說“你又瘦了,這些年在外麵吃苦了。”
“阿娘,兒子這幾年過得不錯,在軍中曆練之後,覺得自己成長了不少。”扶蘇當然報喜不報憂,儘挑好聽的說給鄭姬聽。
鄭姬攥著扶蘇的手腕不放,埋怨道“你騙誰呢,我還不知道軍中都是吃糠咽菜,那一大堆東西倒進鍋裡攪合,就算是山珍海味,出來的味道也跟泔水差不多了。”
扶蘇被鄭姬說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卻聽到內侍小聲說“長公子,胡亥公子求見。”
扶蘇正要拒絕,卻驚訝的發現自己母親已經笑得暖意融融的招呼道“快讓他進來,天冷彆在外麵凍個好歹。”
鄭姬一抬頭對上了扶蘇疑惑的眼神,她笑著抿了抿發鬢,溫和的說“宮中寂寞,胡亥常帶著他母親前來探望我,大王賞賜的珍饈珠寶,總不忘記分成同樣多的兩份給我和他阿娘送過去――說你不在宮裡,他要替你照顧好我。胡姬雖然悶聲不響的,卻是個過日子的實誠姑娘,”
鄭姬將話說到這個地步,扶蘇還能辯解什麼?
他一抬頭就對上胡亥討好的笑容,瞬間心中了然胡亥早就料到會有一天惹怒自己,需要鄭姬給他說好話了!
真是個磨人孩子!
扶蘇露出有點冷冽的笑容看著胡亥,胡亥一抖,趕忙低下頭躲到鄭姬身後,心虛得不敢與他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