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出的建議還真是簡單粗暴。聞川喉嚨被噎住,覺得他跟李隅這種沒談過戀愛的男的簡直沒有辦法去溝通。
“嘖,你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感情這種事吧。”聞川比李隅和周白鴞都要大一級,他咳嗽了一下,又故作老成教育道,“感情這種事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得多好嗎?”
“我又沒有想象過。”李隅回懟得很直接。
不過聞川知道他說沒有那的確就是沒有,李隅沒談過也不打算談個戀愛。看上去貌似是個好孩子乖學生似的,但那的的確確出於他不想,而不是說他不能。
“談戀愛就是很麻煩又很甜蜜的事,等你有喜歡的人就知道了。”聞川把煙抽完了,按滅在欄杆上,想起邵雯雯又不知不覺托腮歎了口氣,露出一副標準思春憂鬱少年的神情,“不過真想不出你喜歡什麼樣的。”
李隅覺得聞川在自己旁邊長籲短歎的樣子簡直傻透了,而不停呼出的二氧化碳也同樣令他心情沉悶,他又無意去傾聽他們感情上的磕磕絆絆,於是他往樓下指,“那是不是你女朋友?”
主教學樓頂能俯瞰到整個校園,時值傍晚時分,浮雲半蔽日,暮色四合間一切都籠罩在偏紅的橙色光之中。那籃球場附近的小紫竹林邊,兩個女生好像起了衝突,互相都不示弱,正滑稽地互揪頭發扇巴掌,周邊彙聚了一圈螞蟻似的看客。
聞川定睛一看,那其中氣焰更囂張的那個不是邵雯雯是誰,心一急,“臥槽,她又開始作妖了……”
煙也不打算抽了,他隻顧著忙不迭往樓下躥解決女友製造出的麻煩。
李隅終於獨自一個人承包了頂樓,他徹底舒坦了。
他的確有兩個最好的朋友,但是大多數時候都更適合自己一個人待著。
頂樓的視野真的非常開闊,他隔著渺渺的煙霧看下麵的人,都好像小螞蟻,一團團,烏泱泱的,從宿舍奔向操場,從教學樓奔向教學樓。因為大部分的人他都不認得,所以都好像隻是純粹在坐標軸上移動著的黑點,不包括任何含義。
夕陽下真的很像那種泛黃做舊的老電影,他看到聞川所代表的點向人群移動,像上趕著去演一出荒誕的家庭倫理喜劇。而腦袋微微偏側,看到的則是操場邊緣的周白鴞,從鬆柏叢的稀疏縫隙中能窺到,他在幫著那個oga殷勤地推著小冰櫃車。
哦,所以這邊是演的青春校園偶像劇。
都沒什麼看頭。
李隅屈伸了一下自己有點發麻的手掌,看了一下自己拇指上纏繞著的創可貼,他感覺自己應該是見過這個oga的,但是始終留不下什麼更深刻的印象。
最多隻是一麵之緣吧,因為甚至連名字叫什麼都不記得。
但是那個oga剛剛拉著自己手在操場邊開水龍頭慢慢衝水,手指細白,有一些水珠濺到他的球鞋上,下意識聽到了他說,“哎喲,對不起。”
這到底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李隅想。
再從校褲裡拿出創可貼,一圈接著一圈纏繞上他的指尖,力度很輕,像是很怕壓迫他的傷口,“天氣熱,容易發炎,還是去醫務室一趟比較好。”
莫名其妙但是又恰到好處的殷勤,那個尺度把握得挺微妙,算很妥帖的善意。他應了一聲,拿了可樂準備掏手機付錢。
“你手不方便,拿著吧,不收錢了。”
李隅這才抬頭正眼瞥他一眼,但也僅僅隻是清清淡淡的一眼,“謝謝了。”
他到底長什麼樣來著?他把視線投過去的時候那人正偏過頭,不知道是因為恰好還是刻意,對視,唯有一閃而過的側臉,瓷白的,在腦海中遊曳而過,像是捉不住的魚,很快變得無影無蹤。
僅僅在天台上兩三支煙的工夫,傍晚的風嗖嗖吹過,他又把關於這個人的點滴完全忘光了。
方才聞川說,“想不通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
現在李隅想了一下,他覺得他隻能接受全世界最喜歡的他的人。隻有完全傾斜的天平,才是最穩固的。不過他沒有精確到納米的濾網,下麵都是散落的黑色小點,聚攏握起來像是行將溜走的砂礫。他要把這些小沙粒小螞蟻撚起來一個個認真問,你喜歡我嗎?你能喜歡我多久?你的喜歡比其他人更珍貴嗎?
太傻了,如果這就是戀愛的話,李隅覺得還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