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隅的意思他也懂,無非是給他一個多出來的選擇我欠你一個人情,可以幫你解決這個問題。
他怎麼不會怕痛怕死,簡直是怕的要命,梁小頌的事情讓他回家路上都提心吊膽的。李隅很聰明,也有手腕沒錯,但是阮衿就是不太想讓他摻和自己那堆爛攤子事情。
暮色四合,火熄滅之後,阮衿才注意到天又已經黑了。
其實隔得太久了,看時間連晚自習都已經開始上了十分鐘。這一片小樹林生得非常密集,沒有光源之後就完全被吞沒在黑暗中。
以免踩到石頭木頭之類的崴到腳,阮衿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了,刺眼的白光劈亮了腳下的雜草,他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在濃重彌漫開的夜色和寂靜中意識到一個問題李隅好像不見了。
很像是置身於於恐怖電影中,忽然消失在迷霧中的同伴,然後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不過阮衿覺得,李隅應該是已經先走了。
但是阮衿往前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對勁起來,用光向四周照了照,才發現李隅在往他斜後方向走,因為腳步很輕並且大有繼續瞎轉悠下去的態勢。
“李隅!”阮衿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扯住他手肘出的衣服,語氣裡有點吃驚,“你還有事嗎?回去做什麼?”
“回去?”李隅臉部顴骨的一側被光照得發白透亮,其餘地方則陷在黑暗中,明暗的完美分割顯得輪廓很深。不過這張俊臉飛馳過一瞬間的迷惑,但是很快又消逝了,恢複為一貫的鎮定冷靜。他的嘴唇微微開啟了一下,仿佛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隻變成了從嗓子裡迸發出的一聲輕輕咳嗽。
這時候阮衿就確定了,李隅他,絕對是迷!路!了!吧?!
中午的時候,在巷子裡,他在在那幾條不熟悉的巷子裡轉悠阮衿還能想通。不過學校後麵這片小樹林,雖然怎麼走最後都能晃悠出去,但是像李隅這種,天黑就完全喪失了方向感的人,實在是令人非常擔心。
“你不要亂跑了,跟……順著路往前走就行。”阮衿斟酌了一下措辭,沒把舌頭底下壓著的那句呼之欲出的“跟著我走”講出口,想想還是有點冒犯了。
“嗯。”李隅這個“嗯”聽起來倒是乖乖巧巧的,甚至不自覺有點發軟,有點像站錯隊被老師領著的小孩子呢,阮衿想。
“你……是不是有點路癡啊?”阮衿想讓氣氛再放鬆點,嘗試這麼帶著輕鬆的笑意問道,又希望自己不會就這個問題冒犯到李隅。
“不是。”李隅對路癡的事否認得斬釘截鐵,“隻是天一黑就不大看得清路。”
阮衿又想了想,“總是看不清麼?那是有點輕微的夜盲症吧?”
“可能吧。”李隅回答的也很保守。
“那你是不是不愛吃胡蘿卜,西蘭花,菠菜,額……還有豬肝那些東西?”
阮衿努力搜尋著記憶中富含維生素a的蔬菜,正欲再說幾個。少頃,他聽到李隅一聲抽氣,複而又沉沉呼出,綿長狀似歎息的氣音,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表示無奈,“不是不喜歡的程度,是聽到就頭大的程度。”
於是阮衿適時刹車,決定還是不要再講這些了。
不過真是挑食啊……簡直是個,是個維生素a之敵!阮衿腦子瞬間裡給他捏造了一個新外號出來。
其實閒言絮語一會兒,沒花到五分鐘就走出來了。手機的光亮又重新照到那麵曲牆上,照亮的地方一片泛白,正好用馬克筆寫著“love鯉魚”,後麵還跟著一顆羞澀的粉色桃心,整體字體都是圓潤可愛少女風的那種。
李隅顯然也看到了,他微微蹲,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這寫的不會是我吧?”
這裡沒有彆人,隻有阮衿可以說話,他聽到的心和嘴一起產生共鳴,然後作答,“當然是你。”
全校那麼多oga,beta都喜歡他,鯉魚是誰?是那個親疏有彆連對朋友以外女孩子微笑都吝嗇的人,是那個讓女孩兒群聚在籃球場上不間斷發出尖叫的人,是會因為抽屜被禮物塞滿取不出書和試卷而生悶氣的人。
除了李隅自己不知道他是學校那個獨一無二的“鯉魚”,大概所有人都知道。
“要是她們看到我剪斷刹車帶的樣子,還會繼續這樣喜歡我麼?”
他有點刻薄地笑起來,依舊是好看的,校服的領子緊貼著下頜骨,看上去並不把這滿牆的喜歡當一回事,隻是雙手插在口袋裡,眼底是一派看不清的蘊色。
會的,因為我就是其一。
“那你覺得呢?”阮衿反問道。
“我不去猜測沒發生的事情。”李隅用那種冷漠的聲音說道。
但你卻讓我去猜測?而且你也不相信一切正在發生的事。阮衿覺得他身上有種很矛盾早熟的東西,既排斥又渴求,正是那種帶刺的東西在散發出“不了解就請離我三米遠”的血腥氣場。
又是一次對晚自習的徹底叛逃,抬頭看著燈火通明,窗明幾淨的教學樓,就像一個巨人在對他們兩個不知悔改的家夥冷眼俯瞰。
他們之中沒有人再想回去上晚自習了。
李隅走的時候還不忘用上次的話嘲諷他,“再見,好學生。”
阮衿對著夜色拿出手機,看著上麵的頭像,放大後是一張照片,一行潦草花體英文寫在空白的紙上,“idontlikevetables”
很酷,很拽,很傲嬌。
他對著李隅遠去的身影也笑著說,“再見,挑食大王。”
不過他說“挑食大王”的時候有刻意放低了聲音,沒有讓李隅聽到後麵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