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阮衿在街邊那家店裡買了一張上世紀很有名的搖滾樂隊的專輯。
很小的店麵,燈箱亮了也灰撲撲的,“紅姐音像”幾個字都快模糊得看不清。而所有的沾了灰的唱片cd擠滿了這個幾十平米的小房間,胡亂堆砌著,滿得幾乎要溢出去。店主是一個裹著棉睡衣的女人正窩在椅子上讀一本偵探小說,腳翹在收銀的桌上,見了人也不起來,態度很差,“不買就彆亂摸,另外沒有影碟。”
“嗯,我想給朋友挑個聖誕禮物,他好像喜歡黑膠唱片,我不太懂,能麻煩您推薦一下嗎?”
或許是阮衿誠懇溫和的態度打動了人,那女人聞言站了起來,終於正眼看人了,“喜歡黑膠,人民廣場那邊有個四海音像,怎麼不去那邊淘?”
“他去那邊逛過,應該很熟,所以我猜想買的應該都買到了吧。
“哦,那是來我這兒撿漏了。”女人從自己腳下搬出一隻紙箱來,裡麵碼的都整整齊齊的黑膠唱片。不過都是老的港台電視劇ost合集,她渾不在意地像翻紙牌一樣翻動幾下,“就這麼些東西了,反正也賣不出去,你自己看著挑吧。”
“但他好像不聽這種類型的。”阮衿想起自己在李隅朋友圈裡分享過的歌,拿去搜索過後都是很冷門古典的jazz和ul風格,“他應該是喜歡爵士樂那種類型。”
“哈,挺有品味的,你是高中生吧?這麼上心,是送你小女朋友呀還是小男朋友?”女人的本性或許就是八卦,指甲有節奏地在櫃台上的玻璃敲擊著,向外探著身子。
“是我喜歡的男生。”阮衿在彆人麵前倒沒什麼,語氣平和,把單戀說出來都不覺得臉紅。
“他是什麼樣的人?有時候性格決定音樂品味,你知道吧?也不一定隻聽一個類型的。”
有道理。阮衿想,李隅無所顧忌的樣子,就像是河水驟然解凍,發出捏碎核桃一般脆響之聲,那些帶著溫度的水流淌出來,雖然僅僅隻是一部分。
“你知道酷哥都拒絕不了什麼?”女店主再一次蹲,從下麵拿出一個黑色背包,示意阮衿往裡麵看,“怕寄快遞都給我弄成兩半了,這些是我三年前從澀穀人肉親自背回來的。”
那是一張樂隊的黑膠專輯,海報上麵畫著一隻把太陽銜在口中的鳥,色澤粉中帶紫,有種八十年代時期科幻小說光怪陸離內頁插圖的感覺。
看上去挺有意思的,所以酷哥是無法拒絕搖滾的?
注意到阮衿看上去有興趣,女店主講這些便來勁兒了,便開始介紹,“這是kiano的最後一張專輯《sthesun》,kiano你們小孩可能不知道。不過也是當年搖滾黃金時代最牛逼的樂隊之一,當時不搞搖滾的小青年也都會哼那首《感光膠片》。要我說那個主唱的兒子現在也正火啊,小女孩都喜歡他……這是為了打開國際市場當年寫的全英文的,當年的典藏版首刷,可不是什麼正版複刻的哦。”
阮衿不太了解kiano,但是他也知道那首《感光膠片》,的確是曾經火遍大江南北的一首曲子,現在的電視綜藝依舊在孜孜不倦地對這首歌進行改編再翻唱。
“他們樂隊也很神奇,都不是科班出身,那個吉他手以前還是個大學的數學老師,這事是不是也挺酷的。”
數學啊……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李隅寫的那些公式,又覺得莫名其妙都吻合起來。
他適合搖滾,也適合數學,不是嗎?阮衿想,他就是個矛盾綜合體。
“那這個多少錢……”阮衿喜歡這個,主要是因為這張海報讓他想到了李隅,就像一隻正在吞噬太陽的鳥。
“五十塊,拿去。”
“開玩笑吧……”阮衿有點吃驚,馬上抬起頭來,他覺得肯定不止這個價,先不談原價吧,至少從澀穀人肉背回來都……
“你合我眼緣,所以我挺喜歡你的,也喜歡酷酷的小帥哥,要是你能把那人追到手,再把他領到這兒來,就算是照顧我這破店的生意了。”
女店主渾不在意地坐下了,又把穿著拖鞋的腳翹到桌上,把那本偵探小說再次拿起來讀了。
那時候的阮衿從道謝,付賬,一直到走出店內,其實完全沒有料想過“能把那人追到手”這句話的有任何真實存在的可能,也沒有料想過他在不久的將來,他和李隅有牽著手,去逛同一家音像店,分享同一副耳機的時刻。
平安夜那天正是周六,李隅一起床拉開窗簾,外麵一派明亮,正下著鹽粒似的細雪,一些建築物和車頂都被籠了層銀霜。
洗漱之後他去附近吃早餐,順便逛了逛,大致了解了校外公寓幾層以來的設施,很齊全,甚至能坐電梯直達附近商場。這裡餐廳,咖啡館,ktv,電影院還有各色奢侈品店,無處不是供人尋歡作樂的地方。
當他想找個健身俱樂部辦年卡的時候,忽然就想起了阮衿說他有點路癡的事情。那聲音很有分寸,柔軟中帶著小心翼翼的戲謔,並不令人討厭。他們並排走著,阮衿手中的光順著手部動作在逐漸搖曳,然後照亮了地上沾濕的枯葉與石頭,一些帶著笑意的閒言碎語,像是森林中繚繞的霧氣,全都浸泡在泛黃的光暈之中。
跟很多人相處的時候感到過不適,但是和阮衿並沒有,他們之間的話並不多,但感覺算是恰好,所以他有時候會不自覺泄露點什麼出來,就算是瘋狂的,其實也無傷大雅。
而走這種商場裡,到處都是貼心的指路標牌,完全沒有走錯路的可能。
李隅走出電梯,稍稍往上一抬頭,看見頭頂斜上方寫著的白字“6f??xx健身俱樂部”的字樣,如今這個時代,想要去某個地方是如此簡單。
所以他是不是路癡這件事,顯得不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