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說,他其實是在逃避他是個路癡的事實?
都怪阮衿,說真的,他十六年來從沒思考過自己是不是路癡,但是現在,他居然為此感到迷茫了。
健身俱樂部的前台小姐給他登記的時候,附贈了一個裝在紙盒裡的蘋果,“聖誕快樂啊小帥哥。”
“明天才是聖誕。”李隅注意到她沒發給其他人。
“那就是平安果嘛,要是你明天不來我就不能送你了啊!”前台小姐笑得異常甜蜜,兩個梨渦溢滿的都是對帥哥的雙標,弄得後麵排隊的人皆發出“嘖嘖”之聲。
跑了一個半小時的步,他又重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中。
還有一些雜物放在紙箱中沒有整理好,丟在客廳正中央。李隅看到了紙箱最上麵一盆病懨懨的多肉,垂頭喪氣的雅樂之舞,也被他擱置了好多天,葉子發黃而打著卷。
他端起來觀察了一下,怎麼看都是垂死的樣子。他拿回來本來想的是,你安心去死吧,我會找個空地把你埋起來的,但到目前為止還是很頑強地苟延殘喘著。
把這盆多肉拿起來放到房間的窗台前,把自己杯子裡喝剩下的水全倒進去了。
澆水會好一點吧?
你要是不死就給我趕快好起來,他想。
搬出寢室的那天的下午,是周白鴞家司機來開的車。他們把東西搬到後備箱的時候,孟和平捧著一盆多肉慌裡慌張地從樓上跑過來了。
通過他前言不搭後語的解釋李隅大致弄清楚了,這盆多肉是彆人送給李隅的,孟和平一直誤以為是學校每間寢室發的綠植,於是隨手一直擱在廁所氣窗那邊的台子上了,從沒注意過。
今天打掃的時候才從書桌後麵的夾縫中掃出一片失去了粘性的便利貼,皺巴巴的,像片枯葉。
李隅接過來一看,上麵字跡很工整,幾乎快接近標準的楷體。
“喜光,通風,不乾不澆,澆則澆透。
“正版雅樂之舞贈李隅”
他注意到最後落款日期寫著是9月16日,是開學後沒幾天的事情了,而現在一個學期幾乎要結束了。
這盆多肉看上去已經快死了,本來就小的葉子變得薄而枯黃,失去光照和水分之後,終日麵對男廁所滾滾而來的氨氣,終究無可避免地長成了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孟和平一直在卑弓屈膝地道歉,說不知道為什麼沒注意到,是托誰轉交也完全沒有頭緒。
李隅盯了有半晌沒有回神,眉頭輕輕皺起一點,如同陷入了長久兩難的思考。這個多肉是誰送的他內心已經十分了然,但是已經長成這幅樣子讓他實在很不爽。
周白鴞和聞川都催他趕緊上車,外麵實在是凍得要死,隨便哈口白氣都能結冰了。
“這盆破玩意都長成這磕磣樣子了你現在又知道是他的了,還要著乾嘛,找個垃圾桶丟……”
周白鴞忍不住把車窗降下來,探頭出來罵了一句。還沒說完,就被李隅伸出來的手給生生按進去了。
他想了很久,還是說,“還有彆的東西嗎?”
“什麼彆的?”
“我說,還有什麼彆的,是彆人送給我的,但是,被你們‘不小心’給弄不見的。”
他站在一輛車前,高領的黑色毛衣托舉著形狀好看的上頜,就像是葉狀花萼上長出了潔白的苞。誰都看得出來他異常傲慢,又是在冷靜地生著不知名的氣,身上像燃燒起了透明的火焰。他解釋得一字一頓地,仿佛對麵站著的不是正常人,而是什麼理解力底下的弱智。那雙眼睛看人時赤裸裸的,有種明亮刺骨的動物性。
“沒了吧,真沒了……”孟和平有點想哭了,他以為李隅是不在意這些彆人送的東西的,那麼多禮物,他根本拆都不拆,也不正眼看,為什麼因為這一盆小東西生氣。
“把它給我吧。”一雙手伸過去,把他的植物接走了。
上車之後他拿著多肉全程沒說話,聞川和周白鴞都在努力憋笑,“你至於嗎?為這個生這麼大氣啊。”
他拿濕紙巾擦拭掉葉子上麵的灰塵,連眼皮都不抬一下,“至於。”
因為這是我的東西,他想,是死是活都要在他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