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不照鏡子不知道,一照才發現下半張臉上幾乎全都是血,又被他手胡亂抹開了,像是油彩似的,變成粘在臉上薄而緊繃的一層血痂,連稍生動一點的表情都做不出來,校服也是,上沾了一大快乾涸的血。
他等血徹底流淨了,又徹底洗了把臉,這才出去。
李隅仍站在欄杆邊等他,見狀扭過頭去,“現在就急著回去?”
“嗯。”阮衿吸了一下鼻子,低頭又把自己四分五裂的手機掏出來,將si取出來,還沒開口向李隅說一個“借”字,對方就已經心領神會,把接過去卡自己手機上了,遞過去之後示意他打電話。
他一邊說“謝謝”一邊繼續陳惠香繼續通話聯絡,進行簡短的交談的時候,他能感覺到李隅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一個好消息是阮心不是被人販子拐走而是自行離開,而壞消息則是,她出了火車站。一個小孩兒,也不知道到底往哪兒跑了,十八線的山中縣城交通尚且不便,監控探頭更是少的可憐。
如果阮心真的丟了,找不回來該怎麼辦……阮衿握著手機,徹骨的寒意使他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謝謝你啊。”他掛斷電話之後把手機還給李隅,對麵人卻沒有抬手接,一雙眼睛定定的,然後才說,“你先拿著用吧。”
阮衿當時還有點沒反應過來,直到匆匆請完假,出校門打車,李隅也跟著矮身跟著坐進來的時候才發現不對勁的,“這就不用麻煩你送了……”
“不是送你,我也順路。”李隅把車門帶上,語氣很平靜,“我也去錦城啊。”
“你也去錦城?”
“柳絮。”李隅把車窗搖下來,傍晚的風一股股地吹進來,光線也是屬於春天時疏朗柔和的,和風送來,“去看那裡的柳絮。”
“不上課了嗎?”
“上課啊。”李隅手指托著下巴點了幾下,沉吟著,仿佛自己又扭過頭異常鎮定說,“那就先去他媽的上課吧。”
分明是精神高度緊張的時刻,但現在有一個人陪在他身邊,不得不說,實在是轉移了很多的注意力,甚至有一瞬放下了心裡那些緊繃到炸裂的東西。
雖然用沒頭沒腦的“看柳絮”解釋了,但是阮衿也知道,他其實是在陪著自己。他本就知道李隅是個溫柔的人,但是現在,好像,他比自己想象之中更甚,溫柔得讓人能哭出來。這種陪伴在此時此刻是彌足珍貴的,支撐著他岌岌可危的理智,在伸手攥住了之後他也舍不得放開。
一直到火車站下車,天色已經全黑了。人工窗口售票窗口一個人都沒有,並非節假日,故而候車大廳裡人並不多,隻顯得亮堂堂,空蕩蕩的。
長達十幾個小時的硬座,價格簡直便宜得驚人,但是買價格貴的對阮衿又是一種負擔。
買完之後,李隅把票遞給阮衿,自己則去起身去一旁的便利店買了些東西,數據線,以及麵包和水之類的,一邊結賬一邊在手機上查詢關於錦城的消息。剛剛他在計程車上跟阮衿“去機場吧”,阮衿臉上有什麼轉瞬即逝的東西過去了,像是笑,又不是,隻是一些更慘淡的。
他回答的是“錦城沒有機場啊”。
y省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十八線邊陲城市,因為不是省會城市,也沒有什麼特彆出名的景點,隻有一些礦物很豐富,順著名字查出來都是幾年前一些觸目驚心的煤礦塌方,數十上百個工人被困的新聞。
不過並非沒有機場的,最繁華的城區那邊還是有一個的,不過從不飛民航,而是軍用的。
芝麻大點完全不起眼的小地方,在他地理知識中沒能占得一席之地。和煤礦相連之後,在他的腦海中隻能構建出到灰色陰沉的天空,冒著滾滾白煙的工廠,還有不斷向前綿延開來的鐵路。
而查出來的照片亦是如此。春天?柳絮?而這裡是阮衿的家鄉,在阮衿的描述中充滿了留戀。
他倒的確產生了一點興趣,想去看一看那裡,還有那個刻意走丟的妹妹。
正瀏覽著更多的訊息,屏幕上方忽然跳出了電話,寫著“陳阿姨”。他沒有猶豫接了,對麵是一個帶著哭腔的女人的聲音,話說的顛三倒四,像精神失常一樣,無非是傳遞著一些恐慌訊息,說自己沿街找,怎麼都找不到雲雲。
他靜靜聽了一會,直到對麵疑惑著喊“你聽的到嗎?小衿”才開口說話,“阿姨您好,我是阮衿的朋友。”
李隅一隻手勾著塑料袋,另一隻手還舉著手機,於是隻得用手肘輕輕抵開了便利店的玻璃門。
外麵的阮衿仍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僵硬地坐著,那兩張票他是怎麼塞進去的,阮衿的雙手依舊是怎麼捧著的,看上去有些傻氣。但是仔細看那張臉,寫滿了不安,緊張,眼睛垂著,嘴角抿著,看上去如果誰去拿針紮他一下,他馬上就爆炸開了。
電話裡的女人收斂了哭聲,有些尷尬地訕訕道“是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