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任何新進展再打過來吧阿姨。”李隅看著阮衿在對麵那副少見的樣子,又語氣平淡地繼續說,“您身為一個大人,不應該比孩子更冷靜些嗎?”
他其實還想說更重的話,不過想了想還是掛了。作為一個共情能力弱的旁觀者,他的冷靜不合時宜,且十分殘忍,不該在這個時候再去彆人焦慮的心上平添傷口。但問題是阮衿沒有看好他妹妹嗎?不是。還是阮衿做錯了彆的什麼?也並不是。
說純粹的廢話,排泄出大量的哭訴,無非是想把自己的錯誤,焦慮,痛苦順勢轉移到彆人身上,好讓自己過得更舒服一點,何其自私的行為。
李隅拎著塑料袋朝阮衿走過去。
不大聲哭出來並不代表難過少一些或是不存在的,但這樣沉默的小孩總是會吃虧一些,這是他從很小時候就懂得的道理。
如果他偷偷把手指割破,再跑到二樓母親的麵前假惺惺放聲大聲哭的話,她會抱自己的,給自己包紮,還會唱童謠給自己聽的。
“thefishenttheounta……toseehatheuldsee……”
本來是小熊上了山,被母親給篡改成了小魚。她捏著他的臉和鼻子笑著說,“小魚上了山,小魚遊過河,小魚看見了一切他想見到的。”
他踩著想像中音樂的步子,一直走到阮衿麵前,看他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那些難過的表情迅速好像是透明的拚圖,窸窸窣窣地瓦解了,掉在地上無聲無息的。然後又換上了標準的,容納一切的笑容。
“笑不出來就彆笑了。”李隅坐了下來,把礦泉水擰開後遞給阮衿。
阮衿把水接過去了,仰頭喝了好幾口,才說,“好吧,我就是習慣了。”
音樂聲早已經停了,這裡燈光那麼亮,把所有的虛偽都照得完全無所遁形,現在沒有孩子需要用扭曲的笑容或者乾巴巴的眼淚去取悅誰了。
此時此刻,唯有難過才是最真切的,被挖空的山,已乾涸的河,這些東西才是現實,這些東西才是最真實的。
親妹妹弄丟了,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啊?李隅不知道,雖然不落在自己身上的東西都不算痛楚。但那至少不會讓人想笑,所以阮衿不必強迫自己那樣笑。
況且阮衿也不是不會哭的。流血,受傷,他都見過了,但看見哭還是頭一次。那麼密集且沉默的,眼淚從原本溫柔帶笑的眼眶中一顆顆往外爭先恐後地湧,和血混在一起,又稀釋開來,像是不要錢一樣往下砸。
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的那種哭法。
李隅摸到阮衿的眼淚是燙手的,那動作不是讓他停下哭泣,而是說,如果你想哭就繼續哭吧。
畢竟對阮衿這樣的人來說,哭才是最難得的。
麵前巨大的黑色顯示屏,yz35642,已經由紅色變成綠色,跳到第一列,後麵跟著“正在檢票”四個字。
候車區零零總總沒幾個人站起來去排隊,李隅把阮衿捏著的兩張車票取走了,然後說,“走吧。”
李隅走了幾步,阮衿卻沒有跟上來。
李隅轉身的時候,阮衿正把手掌地舉起來,很費力地遮住了眼睛,好像覺得燈光刺眼,亦或是在擦眼淚。
他覺得呼吸很困難,但是抬頭的時候臉上又什麼痕跡都沒有,“真的很謝謝你,錢等我回來還給你,但送到這兒已經夠了……”
他說得很誠懇,夠了,夠了,真的已經夠了。
這過得一團糟的生活,逼得他自己都快煩透了。
他不想把李隅繞進來,繞進來做什麼,陪著他沿著街道去張貼尋人啟事?還是拿著阮心的照片逢人就問“你見過上麵這個小女孩嗎?”一直漫無目的地走,走到腳底都磨疼了嗎?
憑什麼呢,就憑李隅對朋友溫柔嗎?
這不是他該過的生活。
但李隅隻是看著他,也不說話,阮衿就有點破罐子破摔道“你其實沒說想去看柳絮。而且錦城那邊,馬路邊柳絮一團團的,都沾了灰,飛起來也很嗆人……”
“說完了嗎?”李隅這才說話,朝著檢票口走去,聲音落在後麵,“你喜歡撒謊這件事,我也不是今天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