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長達十幾個小時的旅程。
兩個人都沒有胃口吃東西,冷硬的巧克力麵包上麵遍布著杏仁的薄碎片和葡萄乾,在透明包裝袋裡看上去就像一團糟糕的牛糞,李隅捏了捏,沒打算吃,也不清楚自己當時是怎麼買的,反正看著實在是大倒胃口。
他還是第一次坐這種新式綠皮火車,前後座都有小孩子在吵鬨的哭叫聲,還有人在用手機外放視頻,噪音是一層疊加著一層,始終不散縈繞在耳畔。而且時值飯點,各色口味泡麵,盒飯,還有其他各種刺激性食物的味道全都混雜在一起。
還有一股劣質的煙味燒過之後,尼古丁焦油
自從踏進這節車廂裡,李隅就覺得從各個方麵來講,自己已經感到一種濃烈的窒息。
這也是阮衿所料到的,他看著李隅抬手戴上了耳機,然後調高音量的動作,就知道他其實很不舒服了。其實阮衿那麼說也是不想讓李隅跟著自己遭罪,一時的心血來潮,是很容易後悔的。
他以借上廁所方便為理由,起初就跟李隅交換了座位,讓他坐裡麵靠窗位置了,坐外麵的話,來來往往總有人。
這個經驗果然是對的,有兩個小朋友還在走道上正拿著玩具車打打鬨鬨,吵得厲害,嘴裡“唰唰唰”“叭叭叭”的擬聲詞接連不斷。阮衿的手本來好端端擱在扶手上,頻頻被小孩的後背給撞到,索性就滑下來擱在腿上了。
不過吵的人腦瓜仁很疼,阮衿剛要開口說幾句,原本麵對著玻璃的李隅倒是先截胡了,“閉嘴,回到你們自己的位置上去。”
alha天生有點威懾力和低氣壓,再說李隅的氣質本身就足夠冷了,不用刻意唬人都夠人受的,何況少見的嗬斥。
兩個小孩悻悻的,一下子蔫了,夾著尾巴往前麵車廂走去了。
甚至一時之間周圍都因為這句“閉嘴”而緘默了一陣,硬座車廂規矩本來就不多,這些常態忽然被打破了,反倒顯得李隅是個異類。
火車平穩地在夜色中向前運行著,阮衿沒有睡意,也並不餓,但是乘務員的餐車又來了一趟,他扭頭拍了拍李隅,看他摘下耳機才問“要不要吃飯呢?”
“暫時不餓,你餓了就吃吧。”
他還沒坐過環境惡劣成這樣的火車……不對,他其實根本就沒坐過火車。
“對不起啊,你應該不知道硬座是這種環境吧,我該早說的。”
阮衿有些抱歉地看著他,硬座就是這樣一個惡劣的環境,充斥著人的體味和孩子的尖叫,坐上一整天之後,腰以下會沒有感覺。李隅或許是完全沒料想過的,所以才義無反顧地做了這麼一個決定。
硬座皮套上散發著陣陣異味,李隅隻戴著一隻耳機,脖子微微抬起,“你覺得我知道了環境很惡劣就不會來?你把我想得也太……”
“但你不舒服。”
阮衿扭過頭看著他,眼睛很清澈地寫著“抱歉”兩個字。
“還好吧,也不是不能忍受。”去年暑假的時候,他去了中東,太荒蕪了,紅色的沙,黃色的沙,遇到的人不講英語,不講法語,他懂的語言全部都無法進行交流。好像是自巴彆塔倒下後,人類散落人間,回到最初語言不通的狀態。
他和一位當地向導坐在越野車上,整整一天,隻能說點簡單的小學英語,漫天的粗糙黃沙如有生命似的,拚命地往臉上有孔的地方鑽,即使用當地的布嚴密地包住了臉也擋不住。
陽光就像燒熱了鐵水,爆裂地澆築在頭臉上,每一次粗重的呼吸之間,悶熱,潮濕,好像下一秒就要溺死在自己的二氧化碳之海中。
感覺自己快憋死的時候,想的卻是,神啊,誰來和我說說話吧。
而且現在這一切不是不能忍受的旅程,因為旁邊還有個阮衿,而這場旅程也是因為這一個人而徐徐展開的。
農民工,尖叫的孩子,刺鼻的味道,大聲吐痰的聲音,但至少還有雙看著他的眼睛。
這雙眼睛的主人還在問他“真的不吃嗎?半夜餓醒會很難受的。”
“好吧。”李隅說了好吧,他很難想像自己會在食物方麵產生方麵妥協。他連坐高鐵都是要提前兩小時點好熱鏈盒飯,這種二次加熱的盒飯他從來不吃。
結果阮衿給他買了兩包不同口味的夾心蘇打餅乾,藍莓和草莓的,還有一罐可樂,“你不想吃盒飯和泡麵吧?”
的確,因為車上四處遊走的都是那股令人不適的油膩味道。
李隅撕開包裝往阮衿那裡遞,他一邊道謝一邊拿了一塊,隻象征性地咬了一口,然後就捏在指尖。他坐著坐著就開始盯著前座,一個小女孩正趴在父親肩膀上睡覺,口水浸濕了衣服,歪歪斜斜的麻花辮子,上麵已經大半都散開了。
他也幫阮心編過,起初手笨,後來多編幾次就熟了……
剛出神了沒到一分鐘,阮衿感覺自己的肩膀被撞了一下,李隅正叼著餅乾斜弋著他,把手機遞了過去。
阮衿還不懂他什麼意思,看到他把餅乾嚼碎了,又灌了幾口可樂,才說,“彆發呆了,拿去打會兒遊戲。”
是為了轉移走他的注意力嗎?因為坐著總是容易陷入緊張和悲觀的情緒,連盯著前座上小女孩的頭發都能走神,還想到阮心……
李隅仍戴著耳機,後台還在播放著音樂,阮衿就把其他媒體音都先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