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所擅長的,現在卻都已經不再擅長,他滿腦子都是恐懼,還有不明就裡的惶惶然。
再下馬的時候還踉蹌了好幾步,崴了腳,旁邊的馬術教練要來攙扶他,被他一把推開來了,硬是自己走回休息的位置去了。
李勝南後背出了一層密匝匝的冷汗,握成拳的手也在禁不住在打顫,喝下了幾杯茶,居然都壓不下去。
他攤開自己的手心仔細看那些紋路,生命線末端被縱橫交錯的短線截斷了,他突然之間意識到,自己這顯然並非正常的衰老,一些隱性的疾病正在緩慢地侵蝕自己的身體和精神。
他變得懶惰,頹廢,安於享受,且已經沒辦法阻止。
大道兩旁換季的葉子簌簌往下飄落,李隅的車疾馳而過,霎時卷起一大片。
阮衿在副駕駛上坐著,感覺李隅還是真的大忙人,手機鈴聲始終沒停下來過。不過他很注意遵守交通規則,對那些電話始終不聞不問。
一直到遇到紅燈的時候,他終於抽空看了一眼屏幕,手機拋到阮衿懷裡。
阮衿低頭一看,全都是周白鴞打來的,共計十五個未接來電,還有各種輪番的消息轟炸,從校園步入社會,他這種一貫風格卻也從沒有變過。
周白鴞,這真是個非常久違的名字。
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回個消息,周白鴞又接著打來了一個。
阮衿手一抖,真就接通了,隻得猶豫著放在耳畔,那邊聲音像炮仗一樣轟然炸開,“大哥,你怎麼動不動玩失蹤啊……故意不接電話很爽是吧。我跟你說聞川回來了,他還帶了個外國妞,盤靚條順的還特會來事兒,我都眼饞。我晚上找幾個oga一起,我們抽空晚上聚一聚啊,這回不準再……”
阮衿還是說話了,“不好意思,他現在正在開車,不太方便接電話。”
那邊原本興奮的聲音一滯,又疑惑道,“你誰啊?”
阮衿猶豫了一下,“我是……他的助理。”
“不對啊,他助理不是個女的嗎?那個,那個是叫gui還是chanel來著的大美女……而且這是他私人電話,助理不可能……”
李隅抬了一下手,跟手起刀落的開關似的,阮衿馬上就把電話掛斷了。
紅燈倒數已經過去,阮衿說,“他說晚上讓你去聚一聚,聞川回來了。”
“我聽見了。”李隅一腳油門下去,“他吵死了。”
阮衿笑了笑,但眼睛又轉向了窗外,逐漸落寞起來。他看那些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看那些晃得人眼睛生痛的玻璃幕牆,它們好像雨後的春筍,雖然以前也很高,但現在高得仰頭都看不見頂。
周白鴞,聞川,都是多麼熟悉的名字啊,感覺好像他們在自己的回憶中從未走遠過,卻又變了那麼多。聞川找了個外國妞?可他當年不是出了名的二十四孝男友嗎?為她摘星攬月,處理各種麻煩爛攤子。
他愛她愛得堪稱沒有底線。
阮衿仍記得那次為李隅出國踐行的最後一餐,邵雯雯喝醉酒被聞川背在肩上,她那栗色的長卷發垂下來遮住通紅發燙的側臉和耳尖,聞川一邊往前走,一手拎著她的鞋。
那是阮衿第一次覺得她還算個不錯的人,因為睡著了不張嘴說話的模樣看著還挺溫柔。
她頭發上的發卡掉下來了,被聞川眼明手快地用手接住了。
遠遠的車燈拉長了他們的影子,李隅就若有所思地問,“你那次背了我多久啊?”
阮衿說,“五分鐘?十分鐘?記不清,反正是很短時間而已,乾嘛總惦記這個。”
“那我現在也背你?”
阮衿記得自己笑著拒絕了,“我又沒喝多,要是哪天我醉成她那種走不動路的樣子,你彆把我丟在街邊,就背我一次就行。”
一聯想就容易想岔了,總是要聯係到自己的回憶上去。
短短一通電話,聞川身邊已經換了女友,周白鴞事到如今還沒有坦誠自己其實喜歡alha,又或者說,他真的變了口味。
時間未免把人改變得太多。
如果周白鴞知道電話對麵是自己的話……阮衿苦笑著想,估計他會隔著電話線趕過來一把掐死自己吧。
他能想像得到,周白鴞會撲過來掐自己的脖子,你不是說好我打的賭絕不會輸嗎?你不是說好陪著他的嗎?他等你,但你躲到哪裡去了!
實在好會撒謊啊你,我都被你給騙得不輕!賠得連底褲都沒啦!
他還記得當年周白鴞私下跟他嘀嘀咕咕了許多李隅過去的小秘密,什麼以前特彆喜歡養惡心的小蟲子,蛋糕必須買哪個口味的吃,八歲末才開始緩慢地換牙,原本那一對虎牙生得很明顯,掉了之後漸漸就長整齊好看了些。
他每次跟阮衿講完這些小事之後都要說鯉魚真的很好麵子的哦,從來不會讓彆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如果他願意對你說些真心話啊,那還真是非常難得的事。
車停在一個茶樓下麵的停車位裡,李隅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接電話,露出那副慣常的假麵孔,“是的,我剛好已經到下麵了。”
彬彬有禮的笑浮在臉上,眼睛微微彎起來,睫毛合攏在一起,像是暗藏了秋水,是極好看的。
兩個人的眼睛在後視鏡裡匆匆彙合過,像酒杯裡的冰塊碰撞後又挪移開了,他們各自下車了。
阮衿想,那麼現在李隅的真心在哪兒呢?
雖然我能摸到的機會不多,但是要儘力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