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一點都不想去的。”阮衿伸手抓住李隅的手臂,他顯得很痛苦,“但如果想弄清楚我就必須得……”
李隅看了一下表,沒頭沒腦道,“時間到了。”
話音未落,阮衿的視線就全暗下去了。
李隅最後那個字的尾音非常模糊,好像也同樣被吞沒在隨之而來的黑暗中。
樓下宴會的燈估計也熄了,那些賓客躁動喧嘩的動靜都傳到樓上來了。
阮衿怔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有點匪夷所思,“是停電了嗎?你弄的?”
“嗯。”李隅很簡短地應了一聲,然後繼續燈熄之前的話題,“要是你覺得這種代價是值得的,就隨便你吧。”
阮衿覺得他又在抽身而出,語氣像是那種已經疲憊不堪的動物,原本被他抓著的袖口扯開了,遊曳向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那房間像一個巨大的魚缸,他就要走了,用那種幾近沒有聲音的腳步。阮衿不知道從哪兒生出來的勇氣,踉蹌著腳步去找李隅,還真給他成功捉住了。
他碰到了李隅的背和肩膀,“我其實該再信任你一些,是不是?”
“你自己說呢?彆總來問我。”
“我不想去,也不去了。”阮衿繞到正麵抱住李隅,順著李隅的肩膀撫摸到脖頸,有種盲人摸象的荒謬,但又覺得他們好像才是在黑暗中跳舞一樣。
他摸到李隅的嘴角邊緣,手輕輕摩挲,能感受到上麵的向外鼓出的溫熱,“你痛不痛啊?”
這一次李隅沒有把他的手摘開,由著他去碰了,“還好。”
這張臉怎麼能被打呢……這世上誰也不能打他。李隅的右側唇角被阮衿捧著啄吻了一下,李隅沒拒絕他,於是他又接著吻了好幾下,另一隻手又撫摸進李隅的頭發,上下迂回著觸碰那道舊的傷疤。
李隅的手也在他的腰上,頭微低垂著,就好像蜷縮在黑暗中互相舔舐傷口的動物一樣。
其實可能會被推開的,但是黑暗無疑是屬於溫柔的,無形放大了很多不清明的情緒,阮衿覺得自己要感謝黑暗。
又過了一會,燈又重新亮了回來。
阮衿這才注意到他剛剛一直是埋著頭的,下巴還差毫厘就碰到自己的肩,燈光照進他的眼睛,有一瞬間眯縫起來的迷茫,但很快消失在深色的瞳孔中。
電流聲滋滋作響,燈亮了沒幾秒,又重新暗了下去。
不知為何下麵忽然之間吵鬨得更大聲了,堪稱是發生了騷亂。
與此同時李隅的電話也響起來了,他接聽的時候側臉被照得藍盈盈的,“什麼?我現在在樓上,馬上就下來。”
他顯得從容不迫,甚至整理了一下衣領,剛剛低著頭任由阮衿親吻臉頰的狀態已經完全消逝了,他對阮衿說,“分頭下去吧。”
樓下的音樂聲,彩燈全都已經停下了,諾大的彆墅像個沉睡巨人,重新沉寂與於黑暗中。手電筒,應急燈的白光就像無頭蒼蠅似的四處亂竄,賓客烏壓壓的一大片,全都聚集在彆墅外的花園和草坪之上。
因為李勝南從花園台階那裡摔下去了。
那裡有一道旋轉的玻璃偏門,正通向花園一截蜿蜒陡峭的台階。
斷電的那段時間,誰也沒注意他到底是怎麼好好的,就掉到了那裡。究竟是摔下去的,還是滾下去的?
但是在場很多人都看到他今晚飲酒過多,身體不適,在露台因為公司項目的事衝李隅大發雷霆,待在草坪上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打了李隅一耳光,而且李隅沒有躲,就那麼硬生生接下了一巴掌。
情緒不好,再加上身體不適,一腳踏空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李勝南的身體壓在一叢低矮的細葉萼上,仰麵躺著,全然失去意識的樣子。他還算命大,有灌木的緩衝,呼吸尚在,但是人已經徹底昏迷過去。在場也有幾位是醫生,方如晝就是其中一個,但因為怕有內臟破裂大出血,沒人敢隨意挪動他,隻是連忙打電話叫了最近的救護車來。
儘管車庫裡有柴油發電機,照明很快恢複,但是大多數人已經沒辦法繼續酒會,紛紛表示要回家去了。
於是圍觀又受驚的賓客都被先遣走,一輛接著一輛車從彆墅區中匆匆駛出,這場白氏的生日宴會才剛開始就已經宣告結束了。
白父把在場的媒體記者都叫進大廳裡,關著大門硬塞了紅包和禮品,委婉地建議他們不要往外曝光這件事。
而白疏桐則是站在外麵和承辦酒會的負責人交談,“你說說,到底為什麼會突然斷電?”
負責人頗為無奈地解釋“你們這是上世紀的舊彆墅啊,雖然外表看著很有味道。可是配電箱裡五六棟舊式彆墅共用同一個電機,就很容易產生老化。這一改就得牽動彆墅區裡幾十戶人,物業並不願意憑空承擔幾百萬的費用,這怎麼能怪我們呢?”
白疏桐還是不信“那以前怎麼沒這種事發生呢?而且我爸不是前年翻新過電路嗎,怎麼可能就老化了呢。”
“因為之前除了你們舉辦宴會的,那些舊彆墅都空著沒人住。但旁邊一個電機今天晚上忽然壞掉了,就搭著共用,如果十戶彆墅都開始同時用電,那燒壞了是很正常的。”
“不對不對……我怎麼還是覺得這個時機太……”白疏桐自言自語道,忍不住扭頭去看不遠處的李隅和阮衿。
他們的並排而立的身影融在朦朧夜色中,正在安靜地等待救護車的到來。
不會是李隅乾的吧?他們整個白氏酒會都成了他的工具了?她這麼荒誕地想著,然後又荒誕地下了定義這絕對,絕對是他乾的。
五六分鐘後,閃爍著的紅燈的救護車迅速駛進了雕花鐵欄大門,阮衿看著醫護人員從車上抬著擔架下來,把不省人事的李勝南給送進了車廂中。
他對李隅說“你去吧,隻能坐一個親屬。”
李隅看了阮衿一眼,把車鑰匙遞到他手裡,“你去找tiffany,她在車庫裡,讓她送你回去。”
“好,你去吧,不用管我了。”
阮衿點頭之後看著李隅躬身鑽進了救護車中,腦子裡不住想著,李勝南會死嗎?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了,阮衿從下樓開始就覺得很意識渙散,好像是活在夢裡一樣。
看著李勝南無意識地躺著,被送進救護車,他沒有欣喜的感覺,隻是忐忑不安,不斷祈禱著他千萬不要醒過來。
一邊沉重地思索著,他握著車鑰匙轉身,忽然和一個人不慎撞了滿懷。手腕驟然一緊,被竄出來白峻攥住了,“你沒忘了剛剛說好跟我回去吧?”
阮衿的確差不多已經忘了這件事,他把自己的手抽開,往後退了兩步,“我想我應該不會跟你回去了。”
“你什麼意思?拿了我給的東西翻臉不認人了啊!”白峻怒不可遏,打定主意要把阮衿這個騙人的貨色非弄回去教訓一通不可,伸手就要去抓他的手。
“那不是你的東西。”阮衿喊完轉身就跑,就像觸發以前高中時候擅長的逃跑技能一樣,雖然他現在體力大不如從前,但也不至於連跑都跑不動。
可惜沒跑兩步就被突出的草皮給絆了一跤,踉蹌了好幾步,幸好被一個人按住肩膀穩穩地接住了。
他抬頭一看,居然是剛剛已經上了救護車的李隅,整個人呆愣愣地,“啊……你不是已經上車了?”
“我想起還有事沒處理,就讓救護車先走了。”
李隅不動聲色地把阮衿拉到背後去了。
白峻匆匆追來,一隻手指著李隅地鼻子,“你給我讓開啊,彆護著他我告訴你李隅,一邊呆著去!你爹李勝南已經把他送給我了,之前都跟我說好了的……”
“他之前說的全都不作數了。”李隅示意白峻去看那輛還沒駛出大門的救護車,裡麵裝著宛如薛定諤的貓般已經半死不活的李勝南。但不同於薛定諤的貓,不管李勝南是死還是活,都不重要,反正從今天開始,他的結局早就已經注定了。
李隅看著白峻,白峻感覺他臉上那道未散紅痕像是花的枝椏壓出的紋路,“從今往後,都是我一個人說了算,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