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抓起她的小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臉色死灰泛著寒光,聽著寧兒依然結巴地說完最後三個字“對,不,起。”
纖細的小手從陳安手中滑落,寧兒靜靜的閉上了眼睛。
陳安知道她心脈已斷,再無生理。一股窒息的感覺瞬間壓在身上,讓他抱著寧兒小小的身體顫抖不停。為什麼要這麼做?明明隻要等自己去救她就好了,這些人都隻是跳梁小醜,怎麼可能奈何得了堂堂宗師,為什麼這麼傻?
鬼伯雖是他的俘虜,但卻在他最孤獨最無助的時候陪伴在他身邊。他嘴上不說,心中還是感激的,所以在鬼伯知道他的秘密,並且還要離開的時候,以他的心狠手辣,都沒有殺之滅口,而是任其離開。這種感情在鬼伯把寧兒托付給他的時候,就延續到了寧兒身上,讓他一見寧兒就將對方當成親妹妹看待,教她武功,傳她醫術,伴她成長。那幾年海州的潛伏生涯有慕少平,有慕晴,有寧兒是他此生最快樂的時光。
現在寧兒竟然繼慕少平之後死在他的懷中,這是他根本無法接受的事實。
連布局之人都沒想到,這個十幾歲的少女會如此決絕,居然自斷經脈以解除穴道,為陳安示警,那五支箭又不是奔著她去的,就算挨了也不是不可救藥。她的致命原因是自斷經脈後,又激發潛力,飛撲出去擋箭的動作。一時之間整個宅院中庭的氣氛凝固了下來,布局者都忘了該怎樣進行下一步。
陳安放下寧兒,緩緩站起,剛剛的爆炸,震斷了他的束冠,長發披散下來讓人看不清他的麵容。
青萍插地,雙掌運氣平推,大日炎陽至剛至正,無匹真氣彙成龐然巨力,直接將那座房屋推倒。裡麵兩名明顯氣道修為達至開竅的埋伏之人被甩了出來,胸口凹陷,氣息全無,竟沒能抗的住著一掌之威。
陳安手臂再舉,炎熱之意升騰,又是一記炎陽掌,但這一記劈向的卻是站在門口目睹這一切的小雯。
小雯反應過來時,那一掌就已經到了麵門,駭然之下,舉臂相迎。
哢,半空中炸開一聲霹靂之聲,小雯退出門外,口鼻出血,卻是擋下了這一掌。
陳安血紅色的瞳孔自淩亂的發絲中顯出,死死的盯著小雯,陰惻惻的話語如同來自九幽的索命魔音“你竟然偷了我的五毒元胎,果然是禍根深重,我錯了,我早該殺了你,而不是聽寧兒的話,給你什麼所謂的機會。”
他離開時小雯連真氣都沒練出,而現在不過短短數月,她竟然已經是九竅高手,除了他留在密室還沒來得及實驗的五毒元胎,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東西能讓人在這麼短的時間有這麼大的進步。
聽到“寧兒”兩個字,小雯臉上出現一絲愧疚之色,但隻是一閃即逝,她尖聲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傷害寧兒,我隻是,隻是想向你報仇,你殺我全家,我難道不該報仇嗎?”
“殺你全家?你全家?哈哈……”陳安好像聽到了什麼最好笑的笑話,狂笑不止,接著語氣陰毒的道“全家?說的真好,讓為師以為你娘是陸承均的正妻,而不是他蓄養的招待客人供賓客發泄的家妓。”
小雯的臉色瞬間漲的通紅,這是她最忌諱的事情。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陳安從不按常理出牌,向來是怎麼打擊報複效果好怎麼來。更何況現在已經近乎失去理智,他繼續刻薄怨毒地道“你娘陪了這麼多人,怎麼就確定你不是個野種,陸承均和你滴血認親了?”
小雯的臉紅的能滴出血來,是羞恥是憤恨,連那絲對寧兒對陳安的愧疚都被衝散了,在明劍山莊生活時的點點滴滴再次浮上心頭,那裡人人都說她是野種,欺負她,侮辱她,可她自己卻一直對娘親的話深信不疑,她是武林宗師陸承均的女兒。但這有什麼用,那個她以為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直到明劍山莊隕滅都沒有正眼看過她一眼,沒有為她正名。她在明劍山莊中做著最下賤的活,伺候著本該和她一樣的少爺小姐。也許一生就這樣淒惶度過。
但命運就是如此奇妙,一把大火吞噬了明劍山莊,少爺小姐死絕了,包括那個高高在上的武林宗師也死了,可命賤的她卻活了下來。實在是她住的地方又臭又餿,密不透風,連毒氣都進不來。之後就是流亡,她被一戶大家小姐看重,做了貼身丫鬟。儘管還是下人,但主家對她很好,她不用卷縮在潮濕的床板上瑟瑟發抖,不用吃下人的剩菜剩飯,不用忍受其他人的白眼。她常常想就這麼生活下去也不錯,小姐嫁了人,自己陪嫁,一生安安穩穩。
可是上天再次跟她開了個玩笑,主家居然也被人滅了門,而她再次神奇的活了下來。
她一度認為自己是個災星,連被流民按在鍋中烹煮她都不想再反抗了。可是這時陳安出現在了她的麵前,她認為這是上天的眷顧,才派下救星來到自己麵前,那時她的心裡對陳安是感激的,後來陳安更是收她為徒教她武功,雖然整日不苟言笑,但卻是真正把她當個人來看待,不是下人不是豬狗。
海州那段日子是陳安一聲最快樂的時光,又何嘗不是她最快樂的時光,那段時間,她終於活的像個人,有親人,有朋友,有師父。
因此她一心想留在陳安身邊,直到後來,無意中清楚了陳安的真正身份。一邊是殺父仇人,一邊是救自己出苦海的恩人,她淩亂了,一直到了京城都沒有想通,自己該怎麼辦。她曾一度認為就這麼裝傻充愣過下去也不錯,那個冰冷無情的家不值得自己毀掉現在的幸福生活。
可那一晚,陳安冰冷的眸子注視到她身上時,她才反應過來,若是自己的身份暴露,自己視為唯一依靠的師父會不會殺了自己斬草除根。這個念頭出現後,就像野草一樣不斷的生長瞬間占據了她的全部思維。
後來不斷有陌生人來找她,對她說明劍山莊的事,對她說她自己的身份。一直被人汙為野種,她與那個家沒有半點感情。但陳安知道嗎?也許以他的性格隻會把危險扼殺在萌芽中。是先下手為強,還是尊師重道任憑其宰割。
恐懼每時每刻都在侵蝕著她的內心,她一直命如柳絮隨風擺折,這一次她想自己把握自己的命運,而學了這麼久的五毒真解,讓她了解到,就有一個把握自己命運的機會擺在眼前,那就是藥房密室下的五毒元胎。
這是陳安十餘年的心血結晶,另辟蹊徑以毒刺激自身潛力,調和五行增進功力。她服下之後以行血咒運功調和,果然功力大進。按照那些人的吩咐布置場所,瞅準陳安回到老巢精神鬆懈下來的機會發難,弩箭為阻,殺機暗藏,以消弭其心血來潮,妄圖畢其功於一役。
可誰知這一切還是前功儘棄,不直麵宗師,永遠不知道宗師的可怕,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在掌控之中,內臟以及周身竅穴也可在危急時刻短暫移位,避開要害。也就是說就算沒有寧兒,自己和那些人也殺不死宗師,哪怕這一次一切天時地利都偏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