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長安!
夜色清涼,目送祁林帶著賈望春乘小船順著河道出了城,蘇岑才鬆了口氣,跟曲伶兒一起打道回府。
一日操勞,蘇岑收拾妥當剛待關窗睡下,看著廊下一抹身影不由一愣,猶豫片刻後披衣出門,衝著那個背影而去。
“還不睡?”蘇岑問。
廊下之人回過頭來,正是賈真,衝蘇岑微弱一笑,“我,我睡不著。”
“還在想白天的事?”蘇岑歎了口氣,他自小少爺當慣了,從來沒乾過安慰人這種事,糾結再三隻道“事已至此,多想無益,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賈真點點頭。
一時寂靜,蘇岑在轉身回房和再努力一把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後無話找話地問“你怎麼不跟他們一起走?”
賈真苦笑了一下,“我跟著也幫不上什麼忙,還得勞神那個侍衛大哥看著我,另外――”聲音逐漸弱了幾分,“我想在這裡看著何驍被繩之以法,為我大哥報仇。我不是說我信不過你啊……我,我就是……想看著。”
“嗯。”這次輪到蘇岑點了點頭。
兩廂無話,蘇岑又開始糾結走不走。
“你挺厲害的。”賈真突然小聲道。
“嗯?”蘇岑偏了偏頭。
賈真道“當初在船上我就覺得你挺厲害的,但我沒想到一轉頭你就成了朝廷命官,更沒想你這麼年紀輕輕就深得朝廷信任,派你下來查這麼大的案子。”
蘇岑心道不是朝廷信任,而是那個人信任,而他不過是努力做到不辜負那人的信任。
蘇岑笑了笑,“你都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就有意無意給我透露那麼多關於何驍的事,還有上次在你家,我都偷聽到門口了,你還幫我?”
“你都看出來了啊?”賈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隻是覺得,你不怕何驍。這揚州城裡人人都怕他,就你不怕,那應該是有些本事的。”
不怕何驍就是有本事?蘇岑隻覺得賈真給人定義的方式確實新奇,無奈道“你就沒想過萬一我是何驍的人呢?”
賈真又撓了撓頭,這他倒是真沒想過。
蘇岑笑了笑沒再說話,心道這也算傻人有傻福吧,賈真若真的心思深沉,隻怕何驍也容不下他。
接下來幾日蘇岑像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睡睡,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心寬體胖地看著何驍在外麵折騰。
畢竟現在該急的人不是他。
何驍在賈家走水第二天才知道沒找到賈望春的屍體,當即聯係薛直封鎖了揚州城所有的出路,奈何祁林他們提前走了一晚上,輕舟順水,早已出了揚州地界。
外患還沒解決,卻又起了內憂。不知從何而起,街頭巷尾的小孩口中開始傳唱一首歌謠荻花鄉,荻花郎,風無遮,雨無藏,孤苦伶仃無依傍,妾傾家財把郎助,願君來年秋試上金榜。冬又去,春又來,郎君一去無交代,妾行千裡把郎尋,怎不料鴛鴦成對鳥成雙,郎君早把妾來忘。生彆離,死相聚,報君詠蝶殤一曲,願君塵世情緣早了儘,黃泉路上早相聚。
這歌謠裡說的詳細,有心之人一聽便知是怎麼回事,登時揚州城裡嘩然一片,茶樓酒館裡的談資無出其二,甚至有筆杆子快的,傳奇話本隔日便在大街上兜售起來。
汪家更是亂成了一鍋粥,汪家小姐天天嚷著鬨和離,當著何驍的麵一哭二鬨三上吊,何驍迫於無奈,家門不敢進,日日在鹽鋪賬房裡安歇。
屋漏偏逢連陰雨,還沒安生幾天,何驍竟發現薛直等人在暗中搜羅他的罪證,想是看他大勢已去,開始著手撇清關係了。
何驍冷笑著不置可否,一群目光如豆的鼠輩,殊不知他要是完了,這子城公衙裡的一個都彆想留下。
又等了兩日,看著何驍那邊已經應接不暇了,蘇岑才開始著手回京的事。
蘇嵐雖是不舍,但好歹知道蘇岑這並未被罷官免職,也算了了一樁心事,每日張羅著好吃好喝又把人喂了兩日這才放人。
保險起見,蘇嵐早給安排好了跟著裕泰茶行往京城去的商船,蘇家的茶是貢茶,即便是薛直等人也無權阻攔盤查。出發時間定在晌午,曲伶兒一大早便去了花船找小紅告彆,蘇嵐又因為下麵一個分號出了點事故趕了過去,家裡隻剩下嶽晚晴幫蘇岑打理行囊。
臨近晌午兩人還沒見回來,嶽晚晴便催促彆誤了開船的時辰,讓蘇岑先上船,曲伶兒實在不行趕下一趟船走。
蘇岑微微皺了皺眉,隻道想要二兩明前的炒青龍井,拉著嶽晚晴去庫房裡拿。
等人進了庫房,蘇岑把門一閉,問道“大哥是不是出事了?”
嶽晚晴目光閃躲,終是架不住蘇岑灼灼的視線,掩麵哭出聲來“何驍,何驍今日一早派人來把子安接走了。”
“怎麼會這樣?”蘇岑身影一頓,“大哥不是知道何驍的為人了嗎?為什麼還要跟他走?”
要知道在揚州城除非是蘇嵐自己願意,誰能強迫他乾不願意乾的事?
嶽晚晴小聲啜泣,並未作答。
蘇岑頓時了然,“是因為我?何驍威脅大哥不跟他走就把我的身份公布出去,對不對?”
一旦他的名字公之於眾,不管是鹽商,還是收受鹽商賄賂的官員,一定會群起而攻之,哪怕是朝廷重臣恐怕都無法獨善其身,更何況他一個小小的從五品。
“太傻了,”蘇岑咬了咬牙,“他要的是我,我去換大哥回來。”
剛走出一步卻被一把拉住,嶽晚晴抹了抹眼淚,纖纖細手拉著蘇岑卻不容置疑“你快走,子安對何驍有知遇之恩,何驍不會把他怎麼樣的,隻有你走了子安才能放心,你什麼都彆管了,回到京城去,繼續為民請命,當一個好官。”
“我連自己大哥都救不了還做什麼官!”蘇岑低頭穩了穩情緒,再抬頭認真對著嶽晚晴道“何驍手裡握著好幾條人命,我不可能把大哥留在他身邊賭他的一念之仁,大哥若是出了什麼事,我這輩子也不會安生。”
見嶽晚晴稍有鬆動蘇岑又道,“你放心,我既然敢單槍匹馬來揚州,自然給自己想好了退路,朝中有大人物保我,何驍他奈何不了我。”
嶽晚晴也是無計可施了,試探問道“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