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想了想,把手裡的魚食儘數灑到了池子裡,站起來拍了拍手,看著滿池子的紅鯉白鯽道“你看,我的那點心思就跟這些魚似的,沉在水底,永不見天日。突然有一天你要讓我拿到明麵上,暴露於大庭廣眾之下,我難免也會有幾分心緒難平。”
蘇岑看著那些魚吃完了魚食又重新回到池底,笑了笑道“你不用擔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會把那些不該想的都重新藏起來,重新沉於水底,不再露頭。我不娶親不是想證明什麼,我就是……就是……”
話到最後卻幾近哽咽,蘇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緊繃到了極致,整個身子都在輕輕顫抖著。
他心裡清楚,付出的再多在李釋那裡也得不到等額的回報,或許會加官進爵,或許會高職厚祿,甚至能給你一樁好親事,但卻永遠不可能名正言順的站在他身後。
你把一樁交易當了真,卻有人始終清醒著。
李釋歎了口氣,把人往懷裡帶了帶,“行了,我知道了。”
蘇岑搖了搖頭,執意把那句話說完。
“我就是……心裡裝不下其他人了。”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在揚州城外的渡頭登船,啟程回京。
與他們來時的船不同,回程坐的是官船。雖說有了前朝的前車之鑒,開國以來對官船規格多有限製,但他們所乘的這艘無疑是規格最高的了。
船高三層,臥房舒適不啻揚州城最繁華的客棧,有書房,有茶室,頂層還有瞭望台,登上船頂,湯湯河麵一覽無餘,長河接落日,波瀾壯闊。
除了這艘主船,前後左右還有四艘樓船,其上有重兵把守,主要用於守護主船安危和防止其他商船靠近。
蘇岑不由感歎,難怪前朝會因為一條運河亡國,他們在船上,一行一動都是銀子,這一趟下來就得斥資無數,更是難以想象那千艘龍舟齊發的場麵。
天色漸晚,河麵上起了風,蘇岑從瞭望台下來,正看見一個小太監端著托盤匆匆而過,見了他連聲招呼都沒打。
蘇岑嘖嘖兩聲,這都是哪裡招來的下人,這點禮數都不懂,好在他大人大量,不跟這些下人計較。剛待轉身,卻猛地停了步子。
細思之後,蘇岑折身追上。
那小太監大概以為自己脫了身,閒庭信步地往後廚走,從托盤裡拿了塊芙蓉酥還沒塞進嘴角,隻聽背後突然出聲道“站住!”
小太監一愣,扔了盤子就跑,隻聽背後那人不緊不慢道“你跑,跑了我就跟祁林說船上上了刺客,讓他親自來抓。”
小太監掙紮一番,隻能回過頭來,衝著蘇岑咧了咧嘴角“蘇哥哥……”
正是曲伶兒。
蘇岑皺了皺眉,“你跟我過來!”
等回了房裡關了門,蘇岑往桌邊一坐,一副開堂辦案的氣勢,對著曲伶兒問“說好的在揚州養傷呢?你又跟過來乾什麼?”
曲伶兒一雙桃花眼一轉“蘇哥哥我放心不下你啊,京中險惡,你又不會功夫,我不得護著你,還有阿福,好久沒見,我都想他了。”
蘇岑冷眼看著,食指輕敲桌麵,一副“你接著編,我看看還能不能編出朵花來”的表情。
曲伶兒歎了口氣,他那點腦筋在他蘇哥哥麵前耍花樣就跟鬨著玩兒似的。
“說起來這事得怪你,”曲伶兒往蘇岑對麵一坐,“我本來都打算住在揚州了,結果無意之中得知你竟然克扣了祁哥哥兩個月的俸祿!”
蘇岑“……”
曲伶兒一臉義憤填膺“你說我不回去,祁哥哥吃什麼啊?他一看就是沒什麼積蓄的樣子,這件事因我而起,我總不能看他餓兩個月肚子吧?而且祁哥哥那麼憨厚,我不回去,你再背地裡欺負他怎麼辦?”
憨厚你個親娘乖乖,蘇岑翻了個白眼,祁林那副樣子,從頭發絲到腳趾甲蓋,哪有一點跟憨厚搭邊的意思?
曲伶兒沒知沒覺地繼續道“蘇哥哥這次真的是你不對,你不能總仗著自己聰明就欺負我們這些老實人。我覺得這事你得給祁哥哥道個歉,你要是實在不好意思,我去幫你說也行,最好再把人家兩個月的俸祿給人家補上。”
敢情他一點好處沒落著還得搭上兩個月俸祿,什麼叫好心當成驢肝肺,蘇岑被這小白眼狼氣的肝兒疼,心裡琢磨現在把人打個包沉屍江中還來得及嗎?
曲伶兒嬉笑著湊上前去,“蘇哥哥你看如今你都發現我了,我能把這身衣裳換下來了嗎?”
蘇岑瞥了一眼曲伶兒這一身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太監服,冷笑“挺好的,穿著吧。”
“我不,這身衣裳不吉利,穿了身上容易少東西,”曲伶兒邊說著邊著手往下脫,“蘇哥哥你幫我找身衣裳換一下。”
蘇岑翻了一條袍衫遞給曲伶兒,“你這身行頭從哪兒弄來的?”
“從一個小太監身上薅下來的唄。”曲伶兒邊穿邊道,“我原本想找身侍衛服什麼的,結果就這前後左右四條船上全都是淮南道調來的懷慶軍,五人一伍,吃喝拉撒都在一起,而且還有祁哥哥每天巡視,我怕我被發現了被當成刺客扔下去。”
蘇岑斜眼看他“那你扮成太監就沒人發現了?”
曲伶兒麵色一囧,小聲道“他們都說我長的油頭粉麵的,一看就是個太監胚子,還讓我將來得寵了記著點他們。小爺我一身陽剛正氣,那點像太監,那群太監們眼睛都瞎了不成?”
難怪曲伶兒對這一身衣裳深惡痛絕,蘇岑哈哈大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對曲伶兒道“那你想過沒有,為什麼你連四周侍衛們的樓船都上不去,卻能上來李釋所在的主船?”
曲伶兒一愣,緊接著整個人彈跳而起,“你是說,祁哥哥知道我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