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長安!
封一鳴定下了歸程日期,過完上元節便返還揚州。
其實封一鳴這一趟過來,蘇岑也說不好這人到底是衝著李釋來的,還是單純隻是想在長安過個年。畢竟相比於在揚州形單影隻,這裡還算有幾個與他相熟的人。
這些個打著各種各樣幌子的節日,尋求的不過是個精神寄托。
蘇岑作為封大人的精神寄托之一,被強行拉來給封一鳴餞行。
餞行就餞行吧,吃吃喝喝也無傷大雅。但蘇岑實在想不明白,餞行為什麼會餞到寺廟裡來?
“你這就不懂了,”封一鳴站在山門前指著門上三個大字,“這寺名叫草堂寺……”
蘇岑也看著那三個字“我們又不瞎。”
“……”封一鳴張了張嘴,最終決定他大人大量,不跟蘇岑計較,接著道“這寺裡求姻緣最是靈驗,所以頗得善男信女的青睞,煙火一直旺盛。不過要數最有名的,卻是這寺裡的一口井。據說這口井遇上有緣人,就能無端從井底上湧煙霧,這也就代表著這個有緣人受到了上天雋澤,以後姻緣就能一帆風順。”
蘇岑微微一笑“封大人對自己是有多不自信,已經開始尋求這些鬼神之說了。”
封一鳴冷笑“比不了蘇大人聖眷正濃。”
鄭暘知道他倆那點恩怨,抄著手看熱鬨,寧三通卻不明所以,幫著打圓場“草堂煙霧確實算是長安一景,來都來了,進去看看也無妨。”
不看僧麵看佛麵,蘇大人降尊紆貴進了寺,隻可惜那口井不識抬舉。
他們連個井沿都沒看著,就被寺裡的沙彌告知這兩天古井失修,暫不對外開放。一行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在殿裡上了幾炷香,留下幾個香火錢,便打道回府。
等下了山回到長安城,家家戶戶張燈結彩,正是在籌備入夜的上元佳節。
長安城中宵禁嚴格,唯獨這一夜,城門大開,一條朱雀大街四通八達,道路兩旁掛滿了紅綢燈籠,入夜之後有百戲雜耍,屆時燈燭華麗,熱鬨非常。東西市更是不遑多讓,茶樓酒鋪旌旗鋪展,還未入夜便已經人聲如潮,為的就是提前占個好位子,臨高觀燈,彆有一番趣味。
蘇岑他們既然來了,也便先找了個茶樓坐著,以便入夜一起上街,免得到時候人太多,找不到彼此。
一桌子青年才俊,坐在窗邊頻頻引人側目,外人看的是皮囊,金陵年少正當時,貴氣的,清冷的,儒雅的,穩重的,各具特色。殊不知這一桌一個狀元、一個榜眼、還有一個傳臚,唯獨寧三通對讀書沒什麼興趣,但卻見多識廣,早年跟著一個仵作師父走南闖北,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見過。談吐之間妙趣橫生,幾個人都是略不世出的英才,相交不久便惺惺相惜。
談及寧三通放著好好的公子哥兒不做,怎麼會對屍體感興趣,寧三通捧著杯子回憶往昔“想當年,我也就才六歲,城東一家人遭仇家報複滅了門,大哥閒來無事,帶著我去看現場……”
鄭暘道“然後你就對屍體起了興趣?”
寧三通輕輕搖頭“然後我就吐了。”
眾人“……”
寧三通道“回家後我嚇壞了,直抖個不停,為此大哥還挨了我爹一頓打。那時候我膽子小,晚上不敢出被窩,尿了好幾個月的床。我爹一看,這不行啊,得以毒攻毒,遂找了個縣衙裡的仵作,平日裡驗屍都帶上我,看多了也就不怕了。”
蘇岑隻道寧三通雖然年紀輕輕,但驗屍的手法相當老道,比之前大理寺那個頭昏眼花的老仵作強了不是一點半點,不然也不會發現劉康偷梁換柱的事。不曾想這人才那麼丁點的時候就已經跟著仵作見多識廣,這麼算下來,倒真算個老手了。
“後來我那師父在長安城裡得罪了人,被下放到一個小山溝裡當仵作,我閒來無事,就收拾行囊跟著他一塊去了。那小山溝裡人煙稀少,但人家分布的極其散亂,經常哪裡死了人,過來報案就得花費幾天,我跟師父再趕過去,這麼一來一回,到那兒的時候屍體都爛了,什麼奇形怪狀的都有。我記得有一次我們住在死者家裡,屍體就放在院子裡,半夜裡野狼過來偷吃,我跟師父大半夜在狼群嘴底下搶屍體,最後隻奪回來半個身子,可就是憑借這半個身子,師父一眼就看出那個人是中毒而死,當場就把凶手抓住了。”
封一鳴的手段已經有目共睹,那他這位師父應該更是卓絕,蘇岑有心惜才,遂問道“你那個師父現在何處?”
寧三通無奈一笑,“師父早年在長安城被人算計過,不願意再回來,如今雲遊四海,我也不知道人去哪兒了。”
封一鳴也道“世外高人多不屑於朝堂爭鬥,如今自由自在的說不定才遂了心願。”
蘇岑卻問“你師父當年辦的是什麼案子,為什麼有人要算計他一個仵作?”
寧三通搖了搖頭“我當時年紀尚小,那個案子是大理寺承辦的,師父沒讓我跟著,隻記得當時大概是永隆年間,應該是永隆二十二年……對,就是那年,先帝繼位,我跟師父走後的第二年,就換了天狩紀年。”
“永隆二十二年,大理寺承辦?!”蘇岑一驚,永隆二十二年大理寺辦過的案子能找到的隻有兩件,一是田平之案,二是陸小六案。陸小六案雖然發生在永隆二十二年,但卻不是發生在京城,那也就是說,寧三通的師父是田平之案的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