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何不服氣地一梗脖子“我說了,我那是奉旨而為。”
“好,”蘇岑挑了挑唇,“那我問你,你是奉的誰的旨,宣旨人是誰,如今那封聖旨又在何處?”
章何一愣,“那是密旨,閱後即焚,聖旨早都化成灰了,我到哪兒給你找去。”
蘇岑驚堂木又重重一拍,響徹整個牢房,“我再問一遍,誰的旨意?!”
“是……是……”章何回想片刻,猛的愣在原地,忽然就明白了那封密旨的寓意。
當年宣旨的人,自始至終就沒說過那是誰下的旨!
一封閱後即焚的殺人密旨,目的就是要把幕後的人摘除乾淨,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奈何卻沒有證據!
先帝也好,太宗皇帝也罷,哪怕是個假冒
聖旨的太監,他這會兒都拿不出證據來指認他。
章何那副倨傲的神態肉眼可見地垮了下去,人已經慌了“是……我沒說謊……是,是真的有那麼一封密旨的……內容我都記得,不信我背給你聽——‘柳州仕子田平之狂妄自大,蔑視皇威,實為天下讀書人之恥辱。章卿身為科舉主考,肩負協理聖明除弊之責,如此害群之馬,理應除之!’你看,你看,真的是有的!”
蘇岑輕輕抿了抿唇,從柳珵那裡出來時他其實就已經預想到了是這麼一種結果。這封密旨裡沒有一個稱呼,也沒有一個能指明身份的地方,做的可謂天衣無縫,即便當初密旨沒有焚毀,拿著這麼一封東西也指證不了任何人。
那章何當初又是為什麼就毫不設防地信了這麼一封沒頭沒尾的密旨?
原因隻有一個——他認得那個宣旨的人。
人常常習慣根據從屬關係來往上推測,一個物件兒、一個習慣、一個下人……很容易就想到了那個佩戴物件的人、習慣的主體、下人的主子……可這些東西單拎出來,卻又說明不了什麼。
誰能保證這個物件兒不會丟,習慣不會改,下人不會易主?
所以章何才猶豫了,遲疑了,相比於普天之下所有的已知既定,人才是最大的變數。他知道那個人說出來也於他無益,作用甚至還不如那封已經焚毀了的密旨。
“是誰宣的旨?”蘇岑問。
章何又糾結了下,才道“是……小六子。”
“小六子是誰?”
“小六子……小六子是先帝還在做親王時身邊伺候的內侍,”章何已經徹底放棄了掙紮,如實回道“他的一隻手上有六個手指,所以宮裡的人都叫他小六子。不過自從先帝繼位以來就沒人見過他了,可能是跑了,也可能是……被人滅口了吧。”
蘇岑凝眉,又是那個六指。
如今看來這個小六子在田平之這件事上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就像一座橋,從那頭連接到這頭,有了這座橋就是一個整體,一旦缺了,兩邊就再也沒有聯係了。
蘇岑皺了皺眉,可他想不明白的是,那座橋明明已經帶著所有秘密沉於水底,為什麼又選擇在這個時候浮出水麵呢?
“我,我不知道會試的時候田平之還沒死,”章何還在辯解,“我是真的以為他死了我才把他埋了的……”
“如果他當時沒昏迷呢?”蘇岑冷冷問道。
章何愣在原地。
柳珵是把猶豫不決的匕首,章何就是緊隨其後補上的一把刀,陰差陽錯卻又是萬無一失。田平之一定會死,而那個隔岸觀火的人事後隻要把橋一拆,就能把自己摘除的一乾二淨。
半晌後蘇岑才回神,對一旁的書吏道“讓他畫押。”
書吏將堂審記錄送到章何麵前,看著人簽了字畫了押才又收回來,衝蘇岑點了點頭。
不管幕後那個人能不能抓住,章何蓄意殺人已是事實,逃脫不了罪責。
臨被帶走,章何還在哀嚎“我是冤枉的,不是我殺的,我沒殺他……我不知道他那時候還沒死啊……我是真的不知道……”
書吏把畫了押的罪證交給蘇岑,小心問道“大人,還查嗎?”
“查,當然要查,”蘇岑審閱了一遍把記錄闔上,從座位上站起,“誰願意與我進宮,去會會那個小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