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代言人！
楊竹獨自一人站在遠離人群的辦公室窗前，半掩著的窗簾遮住了她大半的臉，公安大樓前聚集大批記者，此起彼伏的閃光燈和“哢嚓”聲，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的聲音很熱鬨，唯一能聽清的，就是不時傳出的咆哮聲。
當父親得知自己的生命有危險時，他選擇將自己送走，不惜讓乾爸製造一場車禍也要把自己送走。二十多年朝夕相處的養父，在生死抉擇前，誓死要保住自己的生命。
楊竹還沒有孩子，她無法體會一個父親失去孩子的心情，但她理解一個父親愛孩子的心意。在她得知養父出事的那一刻，她的心痛至今曆曆在目。為了那一刻的信念，走到了一個不知是什麼情況的境地。她拉上窗簾，關燈離開辦公室。
晚風涼如刀，今晚嶽邇勢必要在實驗室乾通宵，她想下樓再去看看那九個孩子。剛走到電梯那裡，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楊竹迅速轉身，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女性，拿著話筒正朝自己跑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攝像。
楊竹頓時心裡緊張起來，她不能被人發現還依然在公安局工作，這會給所有保護她的人帶來麻煩。
“楊法醫，我是魯楠，去年采訪過你的，還記得我嗎？”對方已經走到楊竹背後。
楊竹咬咬牙，轉過身去，擠出個微笑道“你好！”
“前些日子聽說你辭職了，怎麼現在還在這邊？”魯楠幾乎迫不及待拋出這個問題。
楊竹感覺自己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鴨子，呼吸不過來，也沒法求救，隻能乾癟地想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她感覺到自己渾身燃起了熊熊火焰般，焦灼著她。
“如果您現在還是法醫的話，能否透露一些跟案情有關的信息。”魯楠更進一步問道。
楊竹感覺自己被逼到懸崖邊緣，差一步就要落到萬丈深淵，還不知道要拖累多少人。三月天的晚上並不熱，她的額頭不由自主沁出了汗滴。
遠處影影憧憧的人們，她側對著魯楠，看到她期盼的目光，攥著拳頭使勁想。
“我男朋友還在樓上工作，我在這裡等他下班！案子什麼的，我不太清楚，你去大樓那邊問好了。”楊竹竭儘全力保持語調平和，不想讓魯楠察覺出她的窘迫。
魯楠聽到這個答案，有些失望地說“那邊的情況太亂了，依我看，是不會讓我們報道出去的，都會給我們統一口徑的稿子。其實我也不是真的關心副市長兒子怎麼回事，我就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現在感覺，好可怕！”
楊竹知道，她的話，反而更是所有普通百姓的真實想法。魯楠是法治在線節目的主持人，她跟公檢法打交道多，非常清楚流程。一葉知秋，她都能看出最近不太平，遑論普通百姓。
“對不起，我沒能幫上忙。”楊竹局促地說。
“你沒有錯，大人物們把這些當成權力的遊戲，對我們而言，連知道真相都是奢侈。”魯楠放下了話筒。
楊竹搖了搖頭，說“我都不知道什麼是真相，那些沒有站在刑偵第一線的大人物們怎麼可能知道真相。”
魯楠回頭看了攝像大哥一眼，他知趣地收起攝影機走到門口去抽煙，魯楠看著楊竹，問“熊副市長的兒子死在酒吧街鬥毆中，有目擊者看到，他拿著刀跟人械鬥。政治家當然不關心真相，他們關心自己。你不覺得生活在這樣的城市裡，一點也沒有安全感。我做了兩千多期節目，我從沒這樣害怕過。”
楊竹就知道瞞不住，副市長的兒子衣著豪奢，本就容易引人浮想聯翩，再加上他是鬥毆中持械的那一個，副市長今後仕途恐怕多災多難。她抿了抿嘴，問“網絡上，消息很多是嗎？”
“可以說，基本上都是。整個炸了，就算我們發通告，大家把照片、信息一拚湊，也能知道個七七八八。這個年代，想把百姓當傻子，難啊！”魯楠搖了搖頭，這次她素麵朝天，沒有化妝。
楊竹從她的話語裡，感覺出一些不對勁，魯楠似乎有意在套話。
“你是否知道什麼？”楊竹轉過身子，完全正麵對著她，問。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知道更多。我的母親，鄭陽，幾天前被送到這裡做屍檢。”魯楠的目光一下銳利起來，宛如圖窮匕首見時鋒利的刀光。
楊竹一下就想起那個肥胖過度的女死者，罹患極為罕見的脂肪肉瘤，最終的鑒定結果也是癌症晚期死亡。提起女死者的名字，楊竹腦海裡最直接的印象，還是大盆黃色及褐色混雜的脂肪。
“我看見屍檢報告上，你以委聘專家的身份出具屍檢報告，認定她罹患癌症死亡。”魯楠走近一步。
這一步，讓楊竹感覺到無形的壓迫感。
“但她生前，從未發現過癌症。不久前她還去醫院檢查了身體。”魯楠的話一句比一句更刺人。
楊竹感覺到她來意的不簡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反問“莫非你想要一個謀殺的結果才滿意？”
“楊法醫，我跟公安局的很多人都很熟，雖然外界對你評價不怎麼樣，但是局裡都說你是個技術很好的法醫。我特彆好奇，你是不是從沒出過錯。”魯楠盯著楊竹問。
“如果你質疑我的鑒定結果，有三種途徑，第一，自己委托聘請第三方機構進行死亡鑒定；第二，向公安局提交申請要求重新進行死亡鑒定；第三，你也可以以醫療糾紛為由，要求醫事調解委員會進行醫學鑒定。他們的鑒定結果若有不同，完全可以推翻我的鑒定結果。不過我認為，我判斷血滴從哪個方向飛濺可能會有錯，但是電子顯微鏡和dna分析儀不會騙人。”楊竹看著魯楠，自信地說。她有些討厭魯楠這種自以為是的語氣，她是記者，可是不代表她了解一切。
“楊法醫，我知道你曾經當過醫生，所以天然會站在醫生那一邊。我想請你摸著良心告訴我，我母親的死跟醫院的搶救措施沒有關係！她有高血壓，還給她注射腎上腺素，那肯定會要了她的命！”魯楠咄咄逼人地說。
楊竹冷笑道“你的母親死於循壞衰竭中的呼吸障礙。”
“我母親一直都好好的，也是你們傳世的老客戶了，她還是最早戴上朗鑽石玫瑰戒的客戶，我不相信她好端端的就會死了！”魯楠的語氣有些崩潰。
“最早，什麼時候？”楊竹好奇地問。
“去年十一月份。”魯楠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