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好相公!
這人活著,總要有一個目的,或者說有某種欲望,完全沒有目的和欲望的人,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也沒有推動自己行動的動力。
有人貪財,有人好色,有人戀權,有人圖名,李世民想做萬世明君,魏征也向當千古諫臣,故而兩人一拍即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說好聽的叫作戮力同心,說難聽點兒就是臭味相投,兩個人才能這麼些年下來,君臣關係緊密。
眼下紀顏說的話,表麵上是警示魏征小心丟官罷職,實際上是提醒他,這事兒可能給他的名聲留下汙點,就抓住了老頭的心思,叫他恨不能“垂死病中驚坐起”,一時間有了考量。
思忖半天,魏征還是選擇了自己的名譽,這就道“你這小子,不可能有這等心思,背後定有個高人提點!隻可惜那人雖有智謀,卻不能入朝為官,或是民間隱士,或者根本是個女子!否則以你的心思,絕不會把算盤打到我頭上來!好啦,老頭子輸你一次,信了你的道理就是!”
紀顏聽他這麼說,就佩服他的智慧和敏銳,此刻他已經隱約察覺到了芷然的所在,隻可惜紀顏今日這一番話,本不是受了芷然的教誨,隻是因為知道太多將要發生的事情,自然有些考量,始終李唐一眾朝臣高官,都有後人為他們蓋棺定論,魏征圖名這事兒,也不是什麼秘密。
心想著,他這就道“先生說笑了,要是沒個能人幫著,就憑我這心眼,原不能在朝中站穩腳跟,當然有高人在後麵點撥。你也彆問那人是誰,反正她都跟你一樣,全心助我,圖個雙贏而已。現如今我的話已經說明,先生如何決斷,就請明示還好。”
在這裡,魏征陷入了慣性思維,否則隻要知道紀顏背後是個女人,他就能推測出是芷然出謀劃策,進而根據芷然的經曆,做出適當的應對,不說推翻紀顏的打算,至少不會這麼踟躇。
隻是已經發生的事情,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他這就歎了口氣,道“若說為大唐百姓,我是絕對支持公主下嫁的;可你說打破先例,就叫我有些糾結。也不瞞你,我這條命隻怕是行將就木,哪怕是朝上天翻地覆,我也顧不得許多,卻要為陛下考慮……唉,你說這事兒,無非是勸服吐蕃方麵罷了!”
他這麼說,就是已經接納了紀顏的意思,開始指點他該要如何是好,紀顏心中一喜,這就道“先生明鑒,我何嘗不知道要從吐蕃那邊下手。隻是現如今鬆讚乾布遠在西域,祿東讚又不能替他做主,取帝女之事乃是吐蕃國策,隻怕以我之力,不能左右他們!”
魏征掙紮著坐起身來,結果藥湯喝了兩口,才道“錯了。你有這個本事。先前大唐與吐蕃一戰,你立下不世之功,吐蕃讚普和大相都很看重你,就很在乎你的心意。你隻要與祿東讚說明往事,隻需告知他陛下曾賜長襄給你,問題便迎刃而解,他們絕不敢要你鐘意的人嫁去了吐蕃!”
紀顏一怔,就沒有想到魏征所說的可能,思忖下也覺得有理,隻要換位思考,自己要是吐蕃讚普,也絕不肯要敵人曾經看上的女子嫁來當王妃。
隻是這麼一來,雖是解了長襄之危,卻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才叫他又道“這樣的確能阻止長襄嫁去吐蕃,卻不能阻止陛下另選他人,若是禍害了彆的姐妹,隻怕長襄這一生都要活在自責之中!”
魏征笑笑,道“這就是你年輕了。你以為陛下真想出嫁帝女?一旦長襄的和親被否決,陛下的心意就會發生轉變,甚至以此為借口,徹底拒絕向吐蕃和親。和親勢在必行,最後的結果一定是選取宗師之女下嫁,這一來就保全了長襄,也保全了陛下的血脈。”
不愧是輔佐了幾任豪傑的謀士,魏征這一開口就叫紀顏豁然開朗,不由道“如今魏先生已然改換主意,隻要我再去跟長孫先生說說……”
魏征冷笑一聲,道“長孫無忌那邊,你就不用試了,他如今忙著為侄子開路,一味想著與吐蕃萬世友好,長襄是陛下的女兒,難道就不是她的侄女麼?他早已鐵了心,不是你一個黃口小兒,三言兩語所能撼動的。即便陛下今後反悔,也不會怪罪到他身上,始終他也‘痛失’了一個侄女麼!”
說到這兒,魏征掙紮著坐起身來,一手撐地,一手指著紀顏,道“你與長孫無忌走的近,這段時間也要表現出態度來,他雖不會謀反,卻很容易受到牽連,一旦有什麼變故,恐怕連你也難逃!”
紀顏一凜,這就連聲稱是,道“先生指點之恩,紀顏永世難忘。”
魏征搖頭,道“人活百歲的少,哪有什麼永世難忘。我瞧著你與旁人都很不同,既不貪戀權勢,也不在乎名聲,唯獨喜歡斂財,也都是正道上來的,就甚少會被人治住。無欲則剛,你才敢跟陛下直言不諱,若是我有個三長兩短,這進諫的責任,就落在了你的身上!”
這話說的很不吉利,紀顏自覺的有些不妥,連忙道“先生玩笑了,我何德何能,哪能接下先生的重擔!大唐國祚綿長,興衰都有定數,我隻願好生陪著家人,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這一番話聽得魏夫人大受感觸,忍不住開口讚道“說得好!都說男子漢大丈夫建功立業,又能有幾人像你這樣淡泊,旁人許會說你胸無大誌,我卻覺得能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有大誌的!”
夫人一開口,魏征也就不好再說什麼,隻得點了點頭,道“我精神不濟,就不留你多待,眼下你先去找那吐蕃大相,好言相勸也可,嚇唬威脅也行,總之以你的本事,說動他理當不難。非要由他向陛下進言,才能徹底挽回這一件事,否則單靠你我,原本還有些為難。”
紀顏連聲稱是,這就起身告辭,眼瞧著魏征閉著眼睛擺手,不由得感到一陣陣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