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望穿紅樓花凋!
回到家門口,小心翼翼地開門,便感覺到了一種不妙的氣氛,如同許許多多個夜晚,一種壓抑如烏雲般籠罩在整座房子。然而今晚不同的是,丹妮竟然醒著,這太尷尬了。
按理說從前這種氣氛襲來之時,丹妮都是在睡夢中起碼形式上的睡夢中。這樣,那些肮臟的、齷齪的話語,她可以全然裝作沒有聽見。她就一動不動在房間裡,聽著客廳母親事無巨細的破口大罵,口不擇言,任憑許許多多汙穢字眼入耳,權當五臟六腑的內部消化。她裝作這些事情根本不存在。直到直到不知母親罵了多久,或許是幾個小時,她經常在淩晨三四點仍舊接收著這樣的信息,終於父親爆發,揮起拳頭或是揚起穿著皮鞋的腳,用力狠狠踹過去,一聲聲慘絕人寰的叫聲,丹妮會趁此時裝作睡眼惺忪,走到客廳,再接著表現出驚訝,一副被嚇到的樣子。爸爸會就此收手,而母親,則會繼續哭著罵罵咧咧一會,隻不過,罵得不再像先前般暴怒,而是多了些悲戚。
然後丹妮會被爸爸冷靜地催促回房睡覺。丹妮再揉揉眼睛回到自己的臥室。
這個演技,丹妮從未被識破。
這個演技,丹妮自認為,還可以表演很久。
而今晚,一切都不同了。她竟然直接堵到了戰爭最激烈的現場,沒辦法裝睡,沒辦法在女人將要挨打時衝出來裝作被吵醒,今天的劇本,完全亂了,好尷尬,好窘迫,好齷齪。
肮臟的字眼句句入耳,無法躲閃,女人無法停下來。
她無法停下來,丹妮怔怔地站在玄關,不敢動彈,不敢進去,客廳中央的女人,披頭散發,她有一刻覺得,她已經瘋了。
不知道他們在那裡已經單方麵發飆多久,男人一聲不吭,坐在沙發上,像一尊雕塑。
終於,一句齷齪不堪的話刺激了男人,高大的身軀突然站了起來,穿著皮鞋的大腳一腳將女人踹倒在地。一聲尖叫,丹妮頭腦發暈,單肩背著的重重的書包滑落下來。
男人突然一回頭,他不知道女兒站在那裡多久了。女人號啕大哭,哭聲非常難聽。丹妮驚訝哭聲怎麼會如此難聽。像一個哀嚎的動物,無法停止。
臥室的牆已經整體鑿空,她無處可躲。今天,連一個閃現一下,借機停止暴力,再回到自己的保護殼的條件都沒有了。
丹妮感覺頭腦似乎要炸裂了,她體內的各種力量似乎要把自己撕裂,她想瞬間死亡,或者從這個世界消失。或者一雙超級大的手,把自己拿到一個,永遠永遠離開這一幕的地方。
然而,沒有。
什麼都沒有。
她什麼也沒做,站在那裡。
也沒有人把她帶到一個遠離此刻的地方。
半晌,客廳裡隻有哀嚎的聲音,丹妮見不會有暴力接著發生,便彎腰輕輕從地上撿起書包,假裝一切都沒有變化的樣子,經過客廳,繞過自己臥室的空牆,從一側如同虛設的臥室房門走了進去。
她放下書包,從書包裡拿出曆史書和地理書,把書桌上的台燈打開,開始閱讀和記憶今天課上的重點。
書桌前有一個小小的書架,是丹妮偶爾放鬆下來的課外讀物,當然,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特彆的去處,那是一座不對外開放的圖書館,裡麵有著幾乎滿足她一切索引的圖書,隻是離自己的家有一定的距離,所以平時休憩的時候,她隻能看自己小書架上的最新囤貨。
而鐵打的書架流水的書,最雷打不動的位置永遠是她最喜愛的紅樓夢,那是一個可以暫時逃離的地方。
翻了幾頁曆史書,客廳裡女人的嚎啕已經變成哽咽,背對著兩個人,竭儘全力幻想自己在另一個世界。
實在是無法沉靜。雖然自己的身體紋絲不動,然而自己的腦子卻混亂如麻。
從書架抽出《紅樓夢》,希望能做一次短暫遊離。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兒孫忘不了。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癡心父母古來多,就是說,父母都是愛孩子的對嗎?丹妮從小聽過很多這樣的教誨,無論是在家,在學習,在姥姥家,在奶奶家,經常被這樣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