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可以吧,”希爾維森笑著回頭看了他一眼,“很久沒打了,希望第一個對手不要太凶殘。”
這條走廊沒有岔道,沿途也沒遇見喪屍,走在塗滿血漿的地下通道,組內四人除了希爾維森看起來相對輕鬆以外,其餘三人都是神色沉重,血腥味撩撥著兵器敏銳的感官,卻不會讓人產生吸血的衝動,眼下最強烈的情緒隻有厭惡。
不過多時,眾人再次停下。
正對麵的通道內,一隻四肢著地、全身腐敗潰爛的喪化生物正趴在牆邊,抬著爛得裸露著白骨和肉筋的下巴,一下一下舔舐著牆壁,聽見聲音,它動作猛地一僵,受驚一般看過來。
一秒之差,白翊抽出匕首,戰時反應甚至比身為兵器的技術兵和伊恩更快,後腿蓄力眼看就要揉身攻擊,希爾維森卻搶先一步按住他肩膀,餘角輕輕掃了一眼伊恩,命令道“看起來沒什麼攻擊力,你去吧,練練手。”
“是,隊長。”
伊恩不再多說,抽出利刃,腳下上前一步,下一秒整個人刹那消失。
白翊眼睛眯起,時刻緊盯著他的動作,隻看見發光器慘白的光芒下,利刃冷光劃過,動作行雲流水般的乾脆利落。
那隻怪物非但沒攻擊,反而隻是呆呆地望著伊恩,一雙碧綠色的眼睛蒙上水光,下頜骨張張合合,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
白翊忽然意識到什麼,急聲大喊“住手!”
伊恩也察覺到異常,利刃擦著怪物額際堪堪停住。
這時,一切安靜,他們終於聽清了那怪物發出的聲音,“救——救——”
“他是人類,”白翊顫聲說,疾步走過去,在怪物麵前單膝跪下,“你是誰?”
受病毒影響,他身上的人類特征在不斷退化,語言功能受到嚴重影響,很難說出完整的句子,他沒有回答白翊的問題,而是反反複複重複著‘救’這個簡單詞彙。
白翊掃了一眼他肩上汙損的肩章,大概能知道這人是駐外基地的某個軍官,靜了幾秒後詢問道“幸存者在哪兒,指方向。”
怪物朝身後看了一眼,說出了第二個詞“快……”
“好,你放心——”白翊說“不過他們用在你身上的應該是變異病毒,現在無法確定變異結果,為了以防萬一,我隻能現在殺了你,不用理解,你可以為了生存向我攻擊。”
說著,白翊起身,掌心一翻匕首,正要割斷脊椎神經,受病毒異化的軍官掙紮著猛撲過來,與此同時,刀光劃過,隨著噗嗤一聲,一道汙血順著白刃淌下,滲入楔進地麵的裂隙。
伊恩握著利刃居高臨下,冷冷注視著被刺穿肩膀,整個人釘在地麵的可憐男人,漠然說道“你早晚會死,為什麼不選擇在自己還是一個人類的時候死去?”
男人痛苦地扭動著,割開的傷口不斷裂開,他完全不理會伊恩的問話,手指顫抖著伸向白翊,那張腐爛的臉恐怖地扭曲著,唯一澄澈的綠眼睛滿含祈求的神色,“照顧——他——”
“求——你——!”
然後他奮力一掙,任憑刀刃削開半片肩膀,緊接著以後頸朝刃上蹭去。
腐爛的頭顱滾至腳邊,伊恩再也維持不住冷淡的神色,眸底的震驚無法掩飾的流露出來,他畢竟是個剛剛離開軍校的十八歲青年,即使身處末世也幾乎沒有麵對過真正的生死,更沒有任何實戰經驗。在聯盟精英式的教育下,他可以說出大義凜然的話語,卻還是第一次見到為了多說一句話而苦苦求生的人類,這種恍然醒悟的衝擊力比任何殺戮都來得更加慘烈。
——被自己刺穿肩膀、釘進地麵的人,不為苟活,隻是為了留下一句“照顧他,求你”的遺言。
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白翊沉默注視著久久回不過神來的伊恩,最終隻是伸手拍上他的肩膀,用力握了握,安慰道“你做的很好,不過請記住,並不是每個掙紮都會有善意的理由,伊恩,下次不要再手下留情,因為你的憐憫很可能害了隊友,也害了你自己。”
伊恩緩慢轉過頭,目光含著幾分詫異和不解,“你……怎麼會這麼說?”
“這裡是實戰,我不希望你被一次特例感動,往後就次次手下留情,”白翊說“如果剛才的行為是喪化變異體的正常攻擊,你覺得刺穿肩膀這種程度的傷害可以限定幾秒行動?”
伊恩沒說話。
“我來告訴你,以我現在的能力,肩部受傷能讓我的動作停頓最多三秒,然後我就能毫不猶豫的用這把匕首抹掉你的腦袋。”
在血漿牆壁的反射下,發光器的光芒似乎也染上一種妖冶的紅色,陰沉著白翊冰白的臉頰仿佛失血一般透明,冰冷、無情、殘酷又強大,伊恩有些恍惚,似乎相識數月以來,他此時才真正看清了白翊的模樣。
那是久經殺戮才能錘煉出的源自內心的冷血,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憐憫,如果這時給當初白翊阻止他的那聲‘住手’一個原因的話,那絕對不可能是因為他看出那是個還活著的人類,隻是因為他斷定可以從他口中獲取有用信息。
“現在你可能不理解,不過總有一天你會成為和我一樣的人,伊恩,到那時你大概才會明白,同情可以留給隊友、留給幸存者、留給自己,但是絕對不能留給可能的敵人。”
伊恩說“你把敵我分得很清楚,我很慶幸我們不是敵人。”
白翊平平嗯了一聲,說“因為我習慣了。”
伊恩訝異,“難道你經曆過實戰?”
白翊點頭,“嗯,很多。”
“在據點?”
“在過去。”
收起匕首,白翊返回希爾維森身邊,提醒道“半小時了,讓各組彙報情況,然後繼續。”
希爾維森沒說話,按下耳麥下達報備指令,二三組分彆反饋完信息,蘇晨帶領最後一組又是遲遲沒有動靜。
“怎麼回事?”白翊眉心擰緊,猶疑地和希爾維森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手指果斷按下耳麥,沉聲問道“阿晨,你在哪兒?”
沒人回答。
“布魯克?布魯克!”
白翊急了“第四組最後一次訊息是什麼時間,有人知道麼?!”
斯諾說“信息記錄顯示,蘇上校最後一次信號發出是十分鐘前。”
他們竟然已經消失了十分鐘……不安的感覺騰起,似乎有一隻手握上了白翊的心臟,毫無預兆地狠狠扣緊。
——to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