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桓之頓時感覺身體在顛簸,軀乾也是劇痛難忍,忍到極限不禁大聲叫了出來——
但其實在彆人聽來不過是微弱的呻吟。
我還能感覺到疼痛,我沒死?那我在哪兒?
季桓之終於恢複了些許意識。他感覺自己正以一種極不舒適的姿勢蜷縮著,並正在不斷顛簸,但他手腳麻痹,脖子也無力動彈,隻能斜靠在一堆丁香和醋栗味的細密順滑的草堆上——
好像不是草堆,貼著臉頰的觸感,倒更像是頭發。有錢人家給自己用熏香很正常,但會將頭發披在後背的,通常也就是女人了吧?
季桓之頓時明白了,自己是在被一個女子背著跑步,而能印證這一點的,就是說出“傻弟弟”的那個聲音。他正試著推理出背著自己的這名勇悍女子是誰,卻又被身上的劇痛乾擾,發出哼哼唧唧的哀叫。
“忍著點。”女子的聲音透出一股心痛與無奈。
既然如此,那就忍著吧。季桓之儘量不發出聲音,已經破了男女授受不親的忌諱了,就不要在給人家添麻煩,畢竟痛苦的哀嚎一點也不好聽。
季桓之滯澀的雙眼隻能看見黑夜中慢慢越過的樹影。重傷的人因為體虛,很容易感到疲憊,他時而昏昏沉沉進入淺睡,時而又被疼痛弄醒,如此反複。但唯有一點不會變,那就是現在靠著的這個女人的後背,是全世界最令他感到踏實的地方,儘管有點硬。
“你是誰?”季桓之覺得已經被背了夠久了,終於忍不住發問。
“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聽聲音那女子原本是挺擔心他的,可現在這句話的語氣,分明就是想將他一把摔在地上,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了。
季桓之覺得,一定是疼痛讓自己的感官都不靈敏了。對方說的這句話表明兩人應當是熟人,而在他的印象中,和自己比較熟的,還像條漢子一般強健的女子就隻有一個了。
“是你。怎麼會是你?”由於驚訝,季桓之說完又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怎麼,聽你的口氣,還挺不樂意的嘛?”李密略帶著嗔意道。
季桓之不明白李密為什麼會生氣,他一時無言應對,唯有埋頭在李密的秀發中,大口吸著香氣。
“你乾嘛?”李密後頸被貼的太緊,有些不適。
“你能來,真是太好了。”季桓之由衷道謝。
李密輕輕嗤笑一聲,好像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多麼值得感謝的事。
但其實現在季桓之最想見到的女人並不是李密,而是朝思暮想的邊鴻影,所以他道謝的話語中多少包含著幾分歉疚。而如果李密了解到了他此刻內心的真實想法,或許真的會將他一把摔在地上,就此不聞不問了。
感覺李密走的這段路得有一整年那麼長,季桓之實在難受,於是問道“現在我們要去哪兒?”
“去找一個人。”
“誰?”
“陳實功,現在隻有他能救你。”
季桓之對這個名字感到十分陌生,可江浙一帶的江湖人士卻是對他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陳實功是東海(南通)出來的名醫,尤為擅長外科。在那個時代,人們往往更加注重內科,而輕視外科,這使得成天舞刀弄槍、動不動就火並的幫會人士的生存環境相當惡劣。而陳實功擅長外科手術,對於經常肚破腸流、斷胳膊斷腿的人來說意義是異常重大的。因此陳實功的老家總是門庭若市,往來求醫的人絡繹不絕。有一段時間,陳實功不堪其擾,帶上包袱關上大門,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順便沿路拜訪一下各地的名醫,互相交流學術經驗,而最近,他的旅途來到了蘇州長洲縣。
“你也真是造化好。”李密都不免感歎,季桓之這個傻弟弟真是命大,挨了兩槍都沒死,還正好有外科達人身在本地,可以前去求醫。
而季桓之儘管身體動彈不得,但意識基本上已經完全清醒了,他想起一件相當重要的事,這件事他在昏迷前都十分關心“都察院有沒有來人?萬羽堂安好嗎?”
李密緘默良久,最終誠懇地回答“還得謝謝你的提醒。”
“那就好、那就好。”季桓之欣慰地笑了我預料和猜測的,果然沒有錯。“我搶了你探風門正門主的職位,你沒有生過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