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錦衣衛!
話說航船在海上遭遇風暴失事,季桓之再度醒來的時候,已是在日本某地的海岸上了。他初一蘇醒,就遭遇到了發現他的“落伍者狩”的襲擊,卻被一個會講漢話的落魄武士模樣的人救下。
於是季桓之問“你究竟是什麼人——還有,這裡又是哪兒?”
對方卻反問道“你先告訴我你是什麼人,來到日本又有何目的?”
季桓之答“我本是呂宋的商人,因船隻失事,漂流至此……”他回答的同時,都覺得自己的話太沒有說服力了。
果然,那武士輕蔑一笑,蹲在他麵前說道“你以為我會相信嗎?儂呆了啦,儂說話的腔,分明是浙江義烏腔。哪個呂宋商人學漢話會學成這種腔?”
季桓之一個激靈難不成你也是浙江義烏人?
那人繼續道“在這種時候,還會來到倭國的明國人,很大的可能是大明派來的探子,偵察打探的。我說的對嗎,千戶大人?”
季桓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在沙灘上抓到了自己露在外麵的腰牌,連忙塞了回去,而後努力爬了起來。他見對方不好蒙騙,加上對自己又有救命之恩,於是才將自己的身份如實相告。
“原來是錦衣衛千戶季大人。”那武士看著穿著一身因差事需要的平民裝束的季桓之,帶著略有些嘲弄的眼神說。
季桓之拱手道“剛才還要多謝前輩出手相救,否則季某恐怕要身死異鄉了。”
那人豪爽道“同胞兄弟在外自然要互相幫助,季千戶不必客氣。”
季桓之又道“那還未請教前輩尊姓大名。”
那男子怔了一怔,眼神恍惚少許方才恢複神采,道“免貴姓源。”
“姓元?難不成是萬羽堂的宗家人?”季桓之喃喃自語。
男子聽見他的小聲呢喃,道“什麼萬羽堂宗家人啊,是那個源,三點水的。”
經男子用石子在沙灘上寫寫畫畫,季桓之才意識到自己理解錯了——不過,一句低聲自語,那男子好像能聽明白其中含義一樣,“前輩知道萬羽堂?”
源姓男子一愣,而後失笑道“我不光是知道……”
接下來,季桓之極為震驚地了解到,麵前這個男子,正是萬羽堂東瀛分堂堂主、昔日在島國名震一時的明國大名源勝卿,而李赫倫、沈惟敬其實都是他的下屬。
“既然是分堂堂主,為何堂主淪落至此?”季桓之隨源勝卿來到對方在海邊居住的板屋裡,喝了一整壺蒸餾水,滌清了被海水毒害的口舌與咽喉,如是問道。
源勝卿用火鉗拎起吊爐添水,放進去幾樣食材,又重新放在火炕上麵,才向他慢慢解釋。
“嘉靖三十九年的時候,因為父母俱已離世,當時差一歲弱冠的我隨佛郎機人的船隻出海來到倭國,隻為打拚出一份產業。但機緣巧合之下,我結識了一名因躲避中原武林紛爭,早早在倭國居住的刀客,他傳授我絕世刀法,並在臨終前命我繼承其佩刀。我有了武藝,後來在旅途中又結識了許多浪人、僧侶,並以掀起一向一揆為名向石山本願寺借了一百多名僧兵倭寇,圖謀自立。之後在海上遭遇東海道海賊王伊雨三萬六千衛攔截,並說服他上岸爭地。於是我等侵攻伊豆,炮擊韭山城,討取北條氏康,數年惡戰,占領了伊豆相模等地,雖然沒有日本朝廷的正式冊封,但實際上已經一度成為當地頗有權勢的大名。不過在長筱一戰中,我源家陷入多股勢力的爭鬥漩渦中心,我在戰役中被武田鐵炮隊擊傷,軍勢覆滅,領地也被北條氏政重新奪回。所有人都以為我已經死了,但實際上我九死一生,隱居在了大阪這個各路消息的最大聚散地,不接受任何人的登庸。”
“什麼,這裡是大阪?”
“對,往南再走十裡就是大阪的軍港。與其說是隱居,倒不如說我是一雙時刻緊盯著日本權力中心動向的眼睛。”源勝卿自嘲道。
季桓之一驚,沒想到海浪如此通人性,竟然在打爛了海船後還把他直接送到了大阪一帶的海岸上。他站起身走到門口朝外眺望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不知朱大哥他們還有其他同僚們怎麼樣了?”
源勝卿耳朵很靈,他用長長的竹筷撥弄著吊爐裡的菜湯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與其擔心他們,還不如先管好自己——快熟了,待會兒就能吃了。”
源勝卿這麼一說,季桓之覺得自己都快餓扁了,加上嗅到了吊爐裡的香馥氣息,肚子咕咕叫喚。他折身回來坐下,似乎看見了吊爐裡不太尋常的東西“這是……羊肉?”季桓之記得之前兩度來到日本,可是半點葷腥都沒見過,連魚都吃不上一口,成天就是說不上什麼味的糊糊湯和臭不可聞的醬豆子、除此之外就是米飯了,而且日本的飯館也很耿直,真的就是賣“飯”,難得吃一回香腸臘肉,還是當初德川家康送的“舶來品”。而現在,一個所謂隱居的浪人的鍋裡竟然有大塊的羊肉?真是不可思議。
源勝卿道“倭人腦子不好,不知何時起禁止肉食,甚至連漁網和竹柵欄都焚毀。積年累月下來,大部分倭人都不敢吃肉了,零星一些吃肉的也都是鄉下大名或是山裡人偷偷打獵得來的。你前兩次都是在豐臣家的天守和城鎮裡待著,自然是吃不上肉的。來我這兒算你運氣好,不過佐料可能沒中原的好——我都忘了老家的羊羹是什麼味道的了。”說到這兒,源勝卿歎口氣,落寞地搖了搖頭。
過了會兒,源勝卿戳了戳煮的發白的羊肉,道“肉還沒熟,先吃點菜喝點湯吧。”隨後拿出兩隻有豁口的破碗和兩雙筷子,分彆盛滿,將其中一碗遞給季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