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過我們事先講清楚,”朱後山嚴肅地說,“如果你說的君王的事業指的卻是福王的事業,那麼我們彼此就不再能諒解了。”
“我沒有說明確。”季桓之顯得尷尬地回答說。
“好了,四弟,”朱後山說,“大家都是明白人。這個事業,的確,大家都不敢大聲地承認。當人們為這個事業招兵買馬的時候,人們總是低垂著頭,嗓音含含糊糊。現在,你清清楚楚,說明白你到底有什麼建議?”
“再簡單也沒有了您和三姐在您的地產上生活,看來日子過得還不錯,好像很幸福。二哥大約有五六萬兩年收入。可是我,我算得上什麼呢?我在如今的位子上坐了有十五年了,指揮同知,聽起來很不得了,其實不過是個從三品的狗腿子。說句難聽的,便宜坊的招牌掉下來砸死五個人,裡頭起碼三個是從三品。我被固定在這個軍階上,沒有提升,也沒有下降,過著死氣沉沉的生活。總之,我幾乎成了行屍走肉。好呀!正當稍稍可以讓我轉轉運氣的時候,你們都來對我說你癡心妄想!你活得不耐煩了!說實話,我同意大哥的看法,可是過去我哪一次賭錯了?因為我從來不會賭,而是隻會在必定中彩的地方押注。如果大哥不信任小弟,那請您替我找一個更好的主人吧,能定期給我足夠官場開銷的薪酬吧。”
朱後山沉思了一彈指的時間。在這一彈指裡,他弄明白了季桓之的詭計。四弟因為原來進攻得太快,現在在收兵,好遮蓋住他內心的活動。朱後山看得很明白,剛剛對他的建議都是真的,隻要稍微豎起耳朵聽聽的話,越講它們會越具體。
好呀!他想,季桓之是鄭貴妃的人。
從這時開始,他變得特彆小心謹慎。
季桓之呢,也更加步步留神了。
“你對我說到了二弟,你有沒有說服他下決心去尋求好運氣?可是他的運氣已經很好了。”
“毫無疑間,他運氣是很好了,可是人生來如此,總是在渴望得到什麼東西。”
“熊廣泰渴望得到什麼呢?”
“渴望封妻蔭子。”
“啊!是這樣,我可忘記了,”朱後山笑著說
真是這樣嗎?季桓之想。他從哪兒曉得這件事的?啊!如果我知道了這一點,就什麼全知道了。
談話到這兒停了下來,因為朱載堪正好在這時走進來了。朱後山原來想稍稍責備他幾句,可是年輕人顯得這樣悲傷,他不忍心再說他,就想問他出了什麼事。
朱載堪隻是搖頭歎氣。
朱後山和季桓之是過來人,一瞧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人生嘛,難免沒有一點小挫折。
其實朱載堪完全沒有必要那麼麻煩,看上哪家姑娘,就以遼陽侯的身份去人家門上提親就可以了。但問題在於,他喜歡上的姑娘不是一般人家的,他看上的是李如柏的女兒。
“是和建州的小妾生的那一個嗎?”朱後山問。
朱載堪點點頭。
朱後山笑道“難怪。那是李如柏最疼愛的一個女兒,生得俊極了,輕易不肯‘出手’喲。”
朱載堪需要一個人好儘性地哭一下,就回到他的房間裡去,一直到吃早飯的時候才出來。
而兩位老朋友的友好的情誼並沒有因為早上的一場小小的爭論而有絲毫改變,所以這一頓早飯他們吃得津津有味,同時不時地望望可憐的朱載堪,他傷心得滿眼全是淚水,幾乎吃不進一點兒東西。
早飯剛吃好,送來了兩封信,朱後山非常仔細地看信,好幾次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季桓之在桌子對麵望著朱後山看信,他目光敏銳,肯定自己毫無疑問地認出了李蜜寫的小字。另一封信,不知是誰的,筆畫寫得很長,很潦草。
“我們走開吧,”季桓之對朱載堪說,因為他看到朱後山希望一個人待一會兒,或許是為了寫回信,或許是為了要好好思考思考;“我不是答應教你刀法嗎,這能夠讓你散散心的。”
這個年輕人朝朱後山看看,朱後山看到這個眼光,就點點頭表示同意。
兩個人走進後院,在那兒擺著兵器架,木刀、竹劍、鎖子甲和手套,總之訓練用的物品一應俱全。
“怎麼樣?”朱後山在一刻鐘以後走了進來問道。
“已經完全是您的套路了,大哥,”季桓之說,“如果他能像您一樣沉著,我對他隻有祝賀……”
朱載堪顯得有點兒靦腆。他有一兩次擊中季桓之的胳臂或者大腿,可是季桓之有二十次觸到他的胸口和脖子。
就在這時候,龐明星拿著一封給季桓之的十分緊急的信走進來,那是一個信使剛剛送來的。
現在輪到朱後山在一旁偷看那封信了。
季桓之看著信,絲毫沒有露出一點兒激動的樣子。他看完信,輕輕地搖搖頭,說“這就是當差的滋味了,大哥您確實非常有理由不願意再服役。因此我的假期完蛋了。”
“你回京師去嗎?”朱後山連忙問他。
“正是這樣!”季桓之說;“可是你不也要去京師嗎?”
朱後山臉上微微發紅,回答說“如果我去的話,我將非常高興看到您。”
“喂,老龐!”季桓之站在門口叫喚道,“我們一刻以後動身,把馬喂飽。”接著,他轉過身來對朱後山說“我好像覺得在這兒缺少了什麼似的,我沒有再見到楊雷就離開了,的確感到很遺憾。”
“楊雷!”朱後山說。“真是這樣嗎?你沒有向我問起他的消息,我也覺得很驚訝。最近他給我的一位朋友幫忙去了。”
“誰能懂得他做的手勢呢?”季桓之說。
“我希望能懂得,”朱後山說。
兩個朋友親切地擁抱。季桓之握住朱載堪的手,要朱後山答應,如果朱後山來京師,一定來看他,如果不來,也要給他寫信,然後他上了馬,龐明星總是那樣遵守時間,已經騎在馬上了。
“你不和我一起走嗎,”他笑著對朱載堪說,“我或許要路過遼陽城的。”
朱載堪向朱後山轉過身去,朱後山用一個彆人難以覺察的動作叫他不要走。
“我不去了叔父,”年輕人回答說,“我要待在父親身邊。”
“既然如此,我的兩位好朋友,告辭了。”接著,季桓之和龐明星騎馬離開了。
朱後山目送著他們離去,一隻手放在年輕人的肩膀上,年輕人的身材幾乎和他一樣高。等季桓之主仆兩人在牆後麵消失以後,他就說“堪兒,我們今晚動身去京師。”
“怎麼!”年輕人說,臉色都發白了。
“你可以再去李府向你的戀人告彆,卯時兩刻我在這兒等你。”
年輕人躬身行禮,他臉上的表情顯得既痛苦,又帶著感激,然後他走出去給他的馬裝上鞍。
季桓之呢,他一走到彆人看不到他的地方,就從口袋裡拿出那封信來,又看了一遍。
“信寫得乾巴巴,”季桓之喃喃地說。信上沒有當年苗大人那樣的暗語,並不故弄玄虛,但比故弄玄虛的更令人費解,因為隻有四個字
立即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