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錦衣衛!
“啟奏聖上,山東大饑,青州舉人張其猷上《東人大饑指掌圖》一冊。”
“讓我瞧瞧。”
內閣首輔方從哲遞上一本圖冊,太監轉交到萬曆皇帝朱翊鈞手中,朱翊鈞翻開一看,竟有“母食死兒,夫割死妻”的慘狀,不由得鼻腔酸澀。
方從哲繼續道“山東饑民流離至江淮間,已成人市。乞望再賑之。”
朱翊鈞不假思索地說“準。”
正當方從哲打算再說下一件事時,外麵通報錦衣衛指揮同知季桓之稱有緊急事件需要麵君奏明。
“季桓之?”朱翊鈞隱約記得,好像這個人有一陣子沒瞧見了,問起左右時,都說他是外出公乾去了,到底有什麼公乾,需要指揮同知親自出馬?這會兒又稱有緊急事件突然冒出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因此,朱翊鈞示意方從哲暫停啟奏,叫人傳季桓之進來。
很快,隨著門外太監的吆喝,季桓之和熊廣泰二人一前一後走入毓德宮內,參見聖上。
“這個人是誰?”朱翊鈞用眼神往熊廣泰身上一掃,問。
“喔,這位是前錦衣衛百戶熊廣泰,也是臣的義兄。此次臣外出公乾,一路上沒少二哥的幫忙。”季桓之回答。
朱翊鈞記不起來了。所謂鐵打的硬盤流水的片,曆任百戶千千萬,他早已忘記有這麼一個人存在了。但既然季桓之說這是他的二哥,那權當是這回事吧,還是正事要緊。於是朱翊鈞問“你說有緊急事件需要啟奏,具體是什麼事啊?”
“回陛下,”季桓之挺直上身,鬥膽直視皇帝,拱手道“今年正朔,建州女真首領奴兒哈赤造反,自立為汗,並定國號為金,已與我大明分庭抗禮!”
“什麼?”朱翊鈞原先還為季桓之敢直麵視君感到不滿,現在這種不滿已經完全被震驚所取代。龍顏大怒,朱翊鈞叱道“這個建奴,曾經八次進京朝貢,表示忠心的建奴他竟然反了?就在去年,遼東的哪個人還說什麼‘建州忠心保國,一心一意為我大明戍守邊疆’!放屁,全他娘的放屁!眼都瞎了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剛剛都反了,居然沒有一個人看得出來?”
“還是有人看出來的。”季桓之將聲音放低了些說。
“誰?”
“遼東的右都督李如柏。”
“那他知情不報,意欲何為?”
“陛下,不是這樣的。早先幾年前,李都督就曾試圖分化建州,但——”
“我問你他為什麼知情不報?”
“他報過。”這會兒方從哲小聲插了句嘴“隻不過聖上沒看。”
“什麼?”
“聖上政務繁忙,或許是沒看,也或許是看過忘記了。”方從哲將自己的措辭改善了一下。
“還有,”季桓之表示話未說完。
“還有什麼?”
“建州女真首領奴兒哈赤此前八次進京朝貢,巴結賄賂朝臣,朝中不乏有與建州勾結的人存在。臣此次去遼東,就知道了其中一位。”
“你去遼東,做什麼去了?”朱翊鈞冷冷盯著季桓之,並沒有問他知道的勾結建州的朝臣是誰,卻問了他為什麼去遼東。
原本季桓之一腔熱血,聽到這個問題,頓時如墮冰窟。而更讓他膽寒的是,盧受來了。
這個死人妖,一定是聽說了我回京的消息,因為沒有第一時間去他那兒而是來了毓德宮麵聖,朱載培也沒了消息,他產生懷疑了。季桓之一時心慌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陛下,”盧受尖聲尖氣的聲音響起,他像是想要通報什麼事情,忽然很是驚訝地“誒喲”叫了一聲,仿佛才知道季桓之和熊廣泰來了毓德宮。
“盧公公有什麼事?”朱翊鈞問。
“是這樣的,”盧受回答,“奴才也聽聞山東大饑的事兒了。”
他說這個是什麼意思?季桓之沒明白。
盧受仍在說著“聽說登州府有位曾是朝臣的富豪,指使爪牙豪仆經常封釘民房,捉鎖男婦,稱霸鄉裡。家有良田萬頃,僅納稅三分。而且,他還總跟人炫耀,自己一年有五萬兩銀子的收入,令人作嘔。”
“是四萬兩。”熊廣泰嘀咕完就後悔了。
登州府有位曾是朝臣的富豪,家有良田萬頃,僅納稅三分。這他媽說的不就是熊二嘛!但問題是“指使爪牙豪仆經常封釘民房,捉鎖男婦,稱霸鄉裡”這些事情,他可從來沒有乾過。
“奴才還聽說啊,”盧受繼續道,“這位富豪和他鎮撫司裡的朋友都有一個愛好,那就是四處旅遊。這回,他們跑得可挺遠,都跑到關外去了。”
“盧公公說的這位富豪究竟是哪一位啊?”朱翊鈞瞥了眼熊廣泰,明知故問。
盧受笑了笑,悄悄扭頭用陰狠的目光瞪了季桓之一眼,仿佛在說你應該知道背叛的下場。
皇帝並沒有將季桓之和熊廣泰投入大獄,畢竟證據不足。但派南鎮撫司調查取證是免不了的了。原本他們打算先發製人,卻沒料到盧受後發先至,擺了他們一道。而盧受也沒有將他們抓緊詔獄,畢竟季桓之是錦衣衛的三把手,但盧受另有主意。走出皇宮時,他對二人問了句“想見見你們的兩位老朋友嗎?”就成功讓二人主動走入了他特地為背叛者準備的好地方。
這是一處院子。
在院子的深處穿過一排柱廊,是一些獵狗窩。那兒立著一座矩形房屋,它像一隻胳臂一樣伸出去,伸到另一隻胳臂,就是菜園的小屋前麵,這樣便形成一個半圓形,圍住了主要的院子。
就在這座小屋的底層關著熊廣泰和季桓之,他們在囚禁的生活中度日如年,這兩個個性倔強的漢子簡直無法忍受。
季桓之兩眼發呆,像一隻老虎一樣,沿著一扇開向仆人走的院子的大窗子的鐵柵欄走過來走過去,有時候發出一聲低沉的叫聲。
熊廣泰一聲不響,還在消化剛吃完的一頓精美的晚飯,飯桌已經收拾乾淨了。
一個仿佛失去了理智,其實他在思考,另一個仿佛在聚精會神地思考,其實他睡著了。
不過,他睡得不好,淨做惡夢,從他斷斷續續的鼾聲就能猜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