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稱是薊州衛所參將,遼陽侯朱載堪。”
“啊!是的,太好了!……領他進來,領他進來。”
朱載堪跟隨李炎進入餐廳。仆人們退出去,使老爺贏得了片刻的清靜,能夠及時地換一副官僚的麵孔。他沒轉過身,而是在等待管家把信使帶到他麵前。
朱載堪在桌子下首停住,正好站在老爺和老爺嫂子中間。他在那兒向李如楨行了一個禮,又另外向李如楨的嫂子謙恭地行了一個禮,然後挺直身子,等候對方問話。
李如楨呢,他在等待一扇扇門都關嚴實,他不願意自己轉過身去查看,這樣做有失他的尊嚴,不過他卻直起耳朵在傾聽上鎖的聲音,這至少可以向他保證一種表麵上的審慎。門關上了,他抬起眼睛,看了看朱載堪,說
“您好象是從薊州來的?”
“不,我一直住在左都督府裡。”
“那左都督大人身體可好?”
“四叔——我是說左都督大人身體非常健康。”
“嫂子呢?”
“都督嫂子胸口老是疼,不過這一個月來,好些了。”
“有人告訴我,您是左都督親自派來的?他們一定是搞錯了。”
“沒有搞錯,李大人,左都督委派我送一封信給您。信在這兒。我等候您的答複。”這種冷淡而謹慎的接待使朱載堪感到有點不自在,他的聲音不知不覺地低了下去。
李如楨不知道使這個人聲音變低的原因,又開始提心吊膽了。他驚恐地瞥了一眼左都督的來信,然後把信接了過來,象拆開一個可疑的小包那樣把它拆開,為了在看信時不讓人注意到他的臉部表情,他轉過了身子。
嫂子幾乎和老爺一樣,不安地注視著她小叔子的舉動。
朱載堪很沉著,由於主人在注意看信,他感到輕鬆了些。他從站著的地方,從麵前開著的窗戶望出去,望著花園裡的那些假山石雕。
“啊!”老爺突然笑容滿麵地喊道,“真是件意料不到的高興事!季大人來了一封美妙的信!給,嫂子。”
桌子太寬,老爺的手臂夠不著嫂子的手,朱載堪急忙充當他們的中間人。他遞信時動作高雅,嫂子看了很欣賞,因此親切地向遼陽侯表示感謝。
朱載堪同時看見了李如楨嫂子的相貌,不由得吃了一驚。儘管他知道李如楨是李如柏的兄弟,但他並不知道李璨的母親塔爾瑪現在也住在京師的寧遠伯府。
“您大概知道這封信的內容吧?”李如楨對朱載堪說。
“是的,老爺,季都督起先想讓我送個口信,後來考慮了一下,才拿筆寫了這封信。”
“對於季大人願意光臨寒舍,李某甚是感激。”李如楨折起信說道。
“左都督要到這裡來!”塔爾瑪叫了起來,也許聲音稍稍超過了保密所需要的程度。
“侯爺,”輪到李如楨說話了,“請代我感謝左都督,請代我向他表達我的感激之情。”
朱載堪點頭致意。
“那左都督大人哪天到?”李如楨繼續問道。
“多半就在今晚到。”
一絲轉瞬即逝的微笑,使李如楨蒼白的臉頰放射出光輝。他接著說道“謝謝,侯爺。對了,我想托您帶個口信給左都督,也許您不願意帶,這個口信就是我對他的信使感到非常滿意;不過我以後一定親口對他說。”
朱載堪躬身行禮,表示感謝。隨後便退出了餐廳。
李如楨臉色陰沉,感到不快地垂下了頭。在他過去曾擔任錦衣衛指揮同知——溝渠指揮的經曆中,不得不忍受在他頭頂上的嶽希桐嶽都督。有好長時間沒有左都督了,他的生活得到了安寧。現在一位更年輕、更富有朝氣、更為光芒四射的左都督大人出現在他眼前,仿佛對他是個新的、痛苦的挑戰。
而李炎跟上出了餐廳的朱載堪,說“嫂夫人吩咐我們,請您在這裡先吃點什麼,休息休息,另外再給您在宅院裡安排一個住處,既然晚上您就能再次見到季都督的話。”
“謝謝,李管家,”朱載堪回答,“但你應當知道我急著想去向我的叔叔回話。”
“對,對,侯爺,我請您代我向左都督大人表示謙恭的敬意。”
朱載堪再次擺脫了這位老管家,繼續走他的路。
當他在栓著他那匹馬的門廊下經過時,從一條黑暗的小徑深處傳來一個輕微的聲音在叫他。
“遼陽侯!”那聲音說。
年輕人吃驚地轉過身去,看見一個年輕的姑娘把一隻手指放在唇上,並向他伸出了手。
這個年輕姑娘他並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