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埃登死死地盯著麵前這位身材高挑,英俊陰柔的男人,沉聲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埃登閣下。”
拉莫洛克依然保持著愉快的微笑,並用同樣愉快的語氣反問道:“倒是您,作為不久前還與月影大主教平起平坐的教區長,真的能心甘情願地給她當走狗嗎?”
埃登不屑地冷哼了一聲,沉聲道:“我等都是吾主座下的仆從,何來身份高低之說?更何況月影作為西南教區的教區長,這些年來確實最大限度地宣揚了吾主的榮光,不僅將在大陸範圍內都獲得了巨大的影響力,虔信者的數量也當屬西南教區為最,所以……”
“所以你認為自己當狗當得合情合理?有理有據?”
拉莫洛克嗤笑了一聲,搖頭道:“真可惜,在我看來,這不過是一位自認為燃儘了所有的懦夫,為逃避而想出來的蹩腳借口罷了。”
埃登先是一愣,隨即猛地踏前一步,麵目猙獰地指著自己那病態、醜陋且扭曲的頭顱,狂怒道:“懦夫?你說我是懦夫?拉莫洛克,你可知道我為吾主都做了些什……”
“我隻知道,你讓東北教區漫長歲月的累積毀於一旦,埃登閣下。”
拉莫洛克聳了聳肩,隨即微微側過身子,仿佛直麵埃登那張臉會讓自己感到不適一般輕掩口鼻,語氣柔和地說道:“當然,我並沒有指責你無能的意思,畢竟據我所知,你們那天衣無縫的計劃確實能直接將蘇米爾完全鎮壓,並在徹底汙染那座聖山後啟用最高程度的獻祭儀式,讓吾主降臨於物質位麵,隻可惜……嗬嗬。”
埃登攥緊雙拳,瞪視著麵前這位非常善於激怒彆人的神眷者,咬牙道:“如果是諷刺的話,我這段時間已經聽的夠多了。”
“我應該已經說過了,埃登閣下,我並沒有指責你無能的意思,事實上,這場失敗在我看來其實無異於一場天災,而你隻是個遭遇了不可抗力的不幸者罷了。”
拉莫洛克語氣輕快地否認了自己抱有惡意的事實,態度溫和地解釋道:“作為‘夢境教國’的座上賓,雖然你肯定不受那位教皇冕下的待見,但大主教這個身份依然足以讓你接觸到足夠機密的情報,比如說……學園都市交流會的核心議題,那些被稱之為異界人的特殊存在,您這位‘學者’相比早已好好鑽研過一番了吧。”
埃登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住了自己心底那蓬洶湧的無名之火,乾聲道:“確實如此,但那又如何?”
“不如何,隻是簡單科普一下,你在聖山蘇米爾折戟的主要原因,恰巧就是一位取得了指揮權的異界人指揮家。”
拉莫洛克豎起食指輕輕搖了搖,隨即又將其指向自己的鼻尖,樂道:“順便一提,我同樣是一位異界人,儘管你多半已經猜到了,但作為誠意,我覺得還是開誠布公地說一下比較好。”
埃登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問道:“所以呢?”
“所以我的意思是,如果沒有常識外的存在攪局,你這位東北教區的教長恐怕已經取得了突破性進展,讓吾主的神識或半身降臨於世了,所以那次的失利,並不該被歸咎於你身上。”
拉莫洛克用難得認真的語氣如此說了一句,隨即話鋒一轉,擠兌道:“但是,被挫敗感直接擊垮,以至於自暴自棄地放棄獨立的思考與主張,甚至對某些無法饒恕的惡劣行徑視而不見……就是你的錯了。”
埃登上下打量了一番拉莫洛克,認真地說道:“你說的惡劣行徑,難不成是指自己?”
“怎麼會,我一向與人為善,不信你可以去問問自己那位年輕的救命恩人。”
篤定埃登不會去找湯姆求證的拉莫洛克無辜地攤開雙手,用他那極具說服力的知性嗓音悠然道:“換而言之,能被我視為惡劣行徑的行為,自然是那些尤為沉重的罪名,比如說……明明是我耳語教派西南教區的大教長,卻沉溺於令人不齒的角色扮演,枉顧吾主與同伴們的信任。”
並未正麵回應拉莫洛克向自己過去數十年來最大的死對頭,月影·暮歌大教長所發出的指控,埃登隻是定定地看著對方,等待著他所期待的‘下文’。
“嗬嗬。”
然後,拉莫洛克得意地笑了起來,抬手輕輕在埃登的肩膀上拍了兩下,湊近老人的耳畔,輕聲低語道:“竭誠歡迎您的加入,埃登·瓊斯大主教。”
老人驚愕地瞪大了雙眼:“你說什……”
“我說,竭誠歡迎您的加入。”
拉莫洛克張開雙臂,緩緩後退了兩步,嘴角揚起了一個他很少展露的邪惡微笑:“我看到了你的期待,閣下,你的期待與等待已經向我揭示了答案,讓我知道你心底那份熾熱的野心已經複燃,讓我知道你從未對那位高高在上的‘冕下’心悅誠服,所以此時此刻,我的解釋……反而不重要了。”
埃登攥緊雙拳,怒道:“不要愚弄我,你這個——”
男人並沒有說下去,因為就在他做出‘攥緊雙拳’這個動作的瞬間,忽然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一絲令他欣喜若狂,幾乎失聲尖叫的力量。
“你的野心理應得到嘉獎,我的閣下。”
拉莫洛克愉快地笑著,隨即便向房間兩人身後那不知何時已經把自己誤認為成鏡麵的牆壁揚了揚下巴:“希望你喜歡這份禮物。”
於是,埃登·瓊斯猛地轉過身去。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個穿著銀白色風衣,身材高挑,滿麵笑容,戴著單片眼鏡的男人,耳語之神的眷者,毫無爭議的異界人,有著恐怖軍事才華的年輕人——拉莫洛克。
而站在拉莫洛克身邊的,則是一個讓埃登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男人有著一頭顏色稍顯黯淡的亞麻色短發與同色係的絡腮胡子,長袍下的身體強健而有力,淺色的雙眸堅毅而睿智。
三十二歲的埃登·瓊斯與‘自己’四目相對,恍然若夢。
並非在聖山蘇米爾的囈語城意氣風發的老人。
並非曆經磨難後幾乎不成人形的怪物。
而是早已被埋藏在記憶深處,剛剛見證了耳語的偉力,發誓要將一切奉獻給那素未謀麵的真神,躊躇滿誌、正值壯年的埃登·瓊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