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王看罷道:“比照上個月,好似沒什麼改動?”
李惟儉哭笑不得道:“改動的都是瞧不見的地方,這幾日試了一番,瞧著故障少了許多,這才請王爺再來視察。”
忠勇王點點頭,道:“那就上去瞧瞧。”
車頭後麵不過掛著三節車廂,因著這會子鋼鐵總要比木頭貴,是以除去地盤,餘下的半敞開車廂用的都是木頭,上頭還搭了油布頂棚,倒是可以遮陽。
忠勇王嫌那煤煙味兒實在嗆人,便選了最後一節車廂,內府餘下官吏烏央烏央的擠在了前頭。當下李惟儉發了號令,過得好半晌車廂猛地一震,這才緩緩開動起來。
小火車沿著西單牌樓往北而行,吭哧吭哧逐漸加速。
忠勇王起先還蹙眉不已,吐槽道:“怕是比牛車也快不了多少。”
待行了一陣,車速逐漸快將起來,李惟儉估量著,此時大抵有個二十公裡的時速,此時忠勇王才正色起來,說道:“此物好,轉運輜重最是便利。就是這造價——”
李惟儉勸慰道:“王爺,一次投資,說不得往後百年都要受益,算算還是劃算。”
忠勇王還是搖頭不已,道:“太貴了,太貴了啊。”
去歲樂亭鐵廠爆產能,鋼產量從六千噸徑直提升到了一萬三千噸。一萬三千噸鋼產量放在後世不出奇,隨便個小廠子年產量都要百萬噸往上,可莫忘了此時是什麼時候。
西曆十八世紀中葉,大順這一萬三千噸鋼產量放在世界上就是獨一份。莫說是英吉利,便是整個歐洲加起來也沒大順多。
李惟儉聞言也是歎息不已。一米鋼軌最輕要四十公斤,要選標準軌道就要六十公斤。如此算來,修一公裡副線鐵道,便要兩百四十噸鋼,這還沒算枕木等其他拋費。
隻津門到京師這一段的鐵路,便要耗費七百餘萬銀元!
過得半晌,小火車緩緩降速,到得終點板橋胡同,算算自西單到此不過三公裡出頭。
忠勇王顯得意猶未儘,久久不曾起身,好似在思量權衡著。過得半晌方才與李惟儉道:“五月裡船隊自身毒往津門來,約莫六月下便能到。今年內府略略寬裕些,本王回頭便稟明聖人,總要先行將津門到京師這一段的鐵路先修起來。”
“王爺英明。”
大將軍嶽鐘琪自翻越雪山到得渤泥國,略略修養了一月,便發兵征討準賊殘部,二年來百戰百勝。這大順與準賊打得熱鬨,卻苦了身毒土邦,先行被準賊劫掠了一番,轉頭又被大順索要軍餉,真真兒是苦不堪言。
偏先行而來的英吉利人瞧著不對,糾集了法蘭西、小佛郎機等強盜,暗中唆使海盜襲擾大順周邊。
大順可不是那等閉關鎖國的,水師就算比不得西夷,可放在東亞也是頂尖的。一番亂戰,戚建輝一戰剿滅海盜大部,打出了赫赫威名。轉頭兒又上了奏疏,隻道大順萬裡海疆,這麼點兒水師還是太過單薄。
李惟儉趁機添油加醋了一番,隻道此番隻是襲擾泉州,若來日襲擾津門大順該當如何?
其後又有大順海商將內情奏上,聖人聞言大怒,當即下旨嶽鐘琪,命其討伐英吉利等西夷。
嶽鐘琪得了信兒,果然轉而四下拔除英吉利人沿海的據點,東印度公司遭受不住,隻得遣使求和,又鬨出冒充使節一事來,朝廷如何處置尚且不知,隻怕還有的吵呢。
當下忠勇王再不多言,急匆匆領人回返。李惟儉正要往武備院一行,忽而見兩輛馬車行來,一旁還伴著個熟悉的騎馬身形。仔細觀量,此人不正是賈璉嗎?
有心過去招呼一聲,卻見馬車遙遙被禁軍攔下,隨即從車中下來個棕發碧眼的洋婆子來。那洋婆子四下遮掩得嚴實,偏露了大半的胸脯來,白的直晃眼。但見賈璉翻身下馬,湊上前來與一些浪蕩子跟那洋婆子有說有笑。
遙遙瞧了半晌火車,賈璉這才瞧見李惟儉也在,當下告罪一聲,大步流星往這邊廂尋來。
“儉兄弟!”
“璉二哥……你這何時與洋婆子扯到了一處?”
賈璉春風滿麵,笑道:“耐不過友人央求,昨兒吃了勳爵夫人宴請,今兒就想著儘一儘地主之誼。儉兄弟這是——”
李惟儉不答反問,思量道:“璉二哥……莫非也是那洋婆子的入幕之賓?可得小心染了臟病啊。”
賈璉頓時麵上一怔,訕訕道:“不過是一夕之歡,不當緊的。”
李惟儉唏噓道:“總而言之,璉二哥還是小心為上。”
賈璉渾不在意,與李惟儉鬼扯幾句,眼見洋婆子要走,趕忙告罪一聲返身追了上去。
這日李惟儉回返內府衙門,下晌時見了薛蝌一麵,聽聞其說了化工廠事宜,高興之下,便準了其一旬假期,隻說其後另有安置。言語間眼見薛蝌心事重重,李惟儉問了一嘴,薛蝌隻道無事。
李惟儉便認定大抵是私事,因是也不曾追問。待這日回返家中,酒宴早已散去,戲班子得了賞錢也離了伯府。
一眾姬妾都吃了酒,連黛玉都小臉兒紅撲撲的。許是飲了酒之故,黛玉心緒放開了許多,平日裡不好說的話這會子也說了出來。
待寶琴、香菱等散去,黛玉便嗔著與李惟儉道:“邢姑娘那邊廂,四哥還打算抻多久?”
李惟儉訕笑道:“妹妹這是什麼話?”
黛玉輕哼一聲:“四哥當我不知?這一個月裡,那晌午的食盒多半都是邢姑娘送過去的。四哥莫非還要自欺欺人不成?”
李惟儉便過來扯了黛玉的手兒道:“這不是怕妹妹不高興嘛。”
黛玉斜眼道:“四哥口風緊,想來不知私底下邢姑娘什麼話都說了吧?”
李惟儉訝然不已,頓時啞口無言。
黛玉就道:“你們二人早就相識,邢姑娘有屬意於你,既如此,四哥便選個時候將人接來家裡吧。”
李惟儉心下大喜,麵上卻道:“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我還想著總要湘雲過了門兒再說呢。”
黛玉氣笑了,道:“雲丫頭才多大年歲,總要及笄才好過門,算來還要一二年呢。”
李惟儉順勢便道:“是了,過些時日便是妹妹及笄,總要好生辦上一場才是。”
黛玉笑而不語。自過了門兒,黛玉便習慣了李惟儉偶爾的口是心非。起先也是氣惱不已,待仔細思量,便知那些口是心非大抵多是顧念著她。
當下小兩口柔情蜜意一番,黛玉被纏磨的無法,正要將李惟儉推給紫鵑、雪雁,忽而茜雪匆匆來回:“老爺、太太,二奶奶哭鬨著往咱們家來了。”
“啊?”
黛玉與李惟儉對視一眼,訝然不已。當下齊齊迎將出去,遙遙便見鳳姐兒灑淚而來,便是一旁的平兒也紅了眼圈兒。
黛玉到得近前趕忙問道:“鳳姐姐這是怎地了?”
鳳姐兒哭道:“天爺爺,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一旁,李惟儉低聲問詢平兒,平兒啜泣著低聲道:“方才得的信兒,保寧侯府公子染了臟病,怕是……怕是二爺這一回也躲不過去!”
李惟儉聞言頓時目瞪口呆,什麼叫一語成讖?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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