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迎春也道:“我也聽鳳姐姐提了一嘴,都說是天作的好姻緣,隻可惜時候不對。”
李惟儉笑問:“三妹妹如何說的?”
黛玉笑道:“三妹妹能如何說?臊得紅了臉兒,一早兒便躲了出去。”
說過此事,黛玉又道:“過幾日外祖母與舅母發引,鳳姐姐與我說了,待發引後便送鴛鴦去忠靖侯府。”
李惟儉點頭道:“如此正好。鴛鴦素來是老太太的貼身大丫鬟,極有體麵。老太太這一去,她再留在榮國府也不太妥當,說不得就跟人鬨出彆扭來。湘雲性子嬌憨,行事略顯粗疏,鴛鴦去了正好照料著。”
黛玉嗔道:“雲妹妹隻怕來年才過門兒呢,四哥如今怕是見天想著雲妹妹吧?”
迎春在跟前兒,李惟儉笑著不接茬,隻道:“宮中賢德妃病了月餘,如今也不見好。”
迎春訝然一聲,道:“家中怕是還不知道信兒呢。”
李惟儉道:“知道了又能如何?總要發引了再說旁的。”
又過得一些時日,眼看進了臘月,賈母與王夫人先後發引,送去鐵檻寺中,其後又待點穴後安葬。
待一切停當,已然是臘月初三。
操勞月餘光景,這日鳳姐兒可算睡了個好覺,誰料一早兒賈璉與邢夫人便尋了過來。
賈璉拿出族內賬冊,腆著臉說因開銷太過,如今拖欠賈家各處子弟月例銀子兩月有餘,此番求著鳳姐兒拆借些銀兩先行補上。待遼東莊子送了年禮即刻返還。
邢夫人卻是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數落了一頓。卻是置喪期間,家中器物多有丟失,指摘鳳姐兒掌家愈發不儘心。
鳳姐兒勞心勞力,還往裡頭搭了三萬兩銀子,這會子氣上心頭,乾脆命平兒將賬冊一並送出,推說身子抱恙,往後這家中大小事務請邢夫人一並做主。
邢夫人先是訝然,跟著雀躍不已。當即樂顛顛奪了賬冊而走。賈璉又連番求肯,鳳姐兒隻推到邢夫人身上,又說:“二爺不妨好生算算,那暖棚營生我不過占了些許股子,能有三萬兩還是我典當了嫁妝才湊的。二爺想要銀子,隻管問大太太要就是了。”
賈璉無法,隻得去尋邢夫人。那邢夫人得了賬冊,旋即召集貼身下人,仔細核對點算了一番。這一點算不要緊,依著如今用度,隻怕到來年夏收起碼要虧空八千兩!
邢夫人不信邪,與仆婦吩咐道:“仔細點算點算,隻怕鳳丫頭藏了奸!”
王善保家的又與一眾仆婦點算,其後愁眉苦臉回話道:“太太,這賬冊明目清晰,隻怕尋不到二奶奶的錯漏。”
邢夫人納罕道:“果真這般大虧空?可曾翻檢前頭幾年的了?”
王善保家的苦笑道:“都翻檢過了,前番那三萬兩,隻怕真個兒是二奶奶的體己。”
邢夫人頓時坐蠟。她四處指摘王熙鳳,不過是想奪了掌家之權,趁機上下其手罷了。誰知這家中竟真的入不敷出!如此非但沒了油水,日子撐不下去,莫非還要自個兒往裡頭搭錢不成?
前頭來報,說賈璉求見。
邢夫人心下煩悶,哪裡肯見?隻推說身子疲乏,將賈璉打發了出去。
王善保家的又道:“待遼東莊子送了年禮,大抵能有八千兩活錢。”
邢夫人納罕道:“前幾年還略有盈餘,怎麼這會子就虧空了?”
有仆婦便道:“太太不知,這二年北旱南澇,各處莊子都沒多少出息。如今到了臘月也不見下一場雪,來年說不得還要大旱。”
王善保家的自外孫女司棋處聽了一嘴,便道:“聽說李伯爺已在朝廷上建言,自身毒、南掌多采買稻米以供北地之需。”
邢夫人頓時愁眉不展,隻得揮手將一應仆婦打發了下去。那王善保家的卻沒走,待邢夫人歪在床榻上,王善保家的便湊過來建言道:“太太好不容易得了賬冊,可不好這般輕易還回去,不然來日太太說的話哪裡還有人肯聽?”
邢夫人苦悶道:“總不至於讓我往裡搭銀子吧?這般多,我就算有心也是無力。”
王善保家的道:“若依著我,還是家中人口滋生太多,上下數百上千號人,真個兒有差事的又有幾個?想那竟陵伯府,上下仆役、丫鬟不過百餘人,太太何不趁此之際開……開……”
邢夫人好歹認識字,接話道:“開源節流?”
“正是。再有——”王善保家的湊過來低聲道:“——先前修園子貪墨的可不止是賴家,那各處管事兒哪個不上下其手?太太何不尋了老爺商議一番,趁此之際將那不規矩的奴才抄了家,如此一來不就有了銀錢?”
邢夫人頓時心動不已。轉頭兒便尋了賈政、賈璉商議,叔侄二人看著賬冊皺眉不已,偏又趕上林之孝押著兩個小廝入內。
賈政抬頭問道:“何事?”
林之孝咬牙道:“回老爺話,方才平姨娘才從怡紅院出來,便見這兩個提了包袱翻了牆頭,正巧被小的撞見,便叫人將其拿下。隻可惜跑了兩個牆外頭接應的賊子。”
當下包袱展開,便見內中琳琅滿目,貓兒眼、祖母綠、沉香拐、沉香串珠、伽南扇墜、琥珀眼扇墜、錦紅瑪瑙,汝窯花囊、金螭瓔珞,略略點算,這些物件兒拿去當鋪當了都值數千兩之多!
賈政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那二人道:“反了,反了!”
賈璉更是怒不可遏。他承嗣襲爵,這賈府的財貨可都是他的,怎容旁人染指?賈璉起身怒道:“給我打,仔細問明何人指使的!”
當下便有仆役提了棒子死命抽打,那兩個小廝本就不是什麼英雄好漢,挨了幾下便哭爹喊娘招供了。
卻是外頭的賈菖、賈菱因欠了印子錢,加之數月不曾得公中米糧,頓時發了狠,這才勾結兩個不規矩的小廝盜竊榮國府財貨。
賈政、賈璉惱恨至極,又打發人將賈菖、賈菱二人提來,偏那二人還振振有詞。
“叔爺、二叔不缺嚼裹,卻不知疼惜族人。數月不發米糧,家中早已揭不開鍋,來尋二叔數次都不得,實在過不下去,可不就要打旁的主意?”
另一個也道:“早前珍大叔承嗣時何曾短過咱們米糧?怎麼到了璉二叔這兒就變了?”
賈璉氣惱道:“伱們也知這二年年景不好,前頭老太太與太太辦喪事,還是你們嬸子出的體己銀子!”
那二人梗著脖子道:“二嬸子一下子出了三萬,可知後頭說不得還有三萬。既如此,為何偏偏扣下咱們那幾兩銀子?”
賈璉辯駁不過,親自提了棒子上前抽打。那二人抱頭鼠竄,心下惱恨至極,轉頭兒便躲去了鐵檻寺。
好一通鬨劇過了,邢夫人這才提及開源節流之事。這開源也就罷了,賈政與賈璉沒臉去求李惟儉,倒是這節流能想想法子。
此時邢夫人又道:“三姑娘倒是一把好手,這二年依著探丫頭的主意將那大觀園各處包給了婆子,一年到頭倒是能剩下幾百兩,且各安其事,再不用往裡搭銀錢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