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勳是聽樂嵐姬提起的,她本人不太同意。
「回父親,是有此事,我—」邵璋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你喜歡就好。」邵勳也不多話,直截了當地說道。
見父親居然同意了,邵璋高興之餘,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這是放棄他了嗎?
劉氏則喜上眉梢,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家妹賢淑可人,又重孝行,入府之後,定然和和美美。」
「兒婦是有本事的。」邵勳說道:「觀兒婦,可知此女。家和萬事興,甚好。」
說罷,向殿宇走去。
邵璋扭頭看向劉氏,劉氏倔強地回望看他。
片刻之後,邵璋暗歎一聲,牽住了劉氏的手。
劉氏有些意外,臉有些紅,不過嘴角已經有了笑容。
邵璋看著父親的背影,心神恍愧了許久。
馬上就二十六歲了,勤勤懇懇乾了十年,卻好像一無所得。可笑的是,他連王妃都壓不住,每次想狠下心來,卻又黯然放棄。
王妃有什麼錯呢?端莊賢淑,殷勤服侍,打理家業並並有條,還不斷給他弄來錢帛,
幫他維持這麼一個大攤子。
她所求的,不過是丈夫的心罷了,為此不惜讓步,姐妹同侍一夫。
邵璋知道自己可能不是當皇帝的料。心不夠狠,太重無謂的情義。
父親有資格重情義,那是因為他起於行伍,一刀一槍拚出了這個天下。
他沒有這個資格。或許不止他,三弟、四弟、六弟都沒這個資格。
「父親。」
「大人公。」
前方出現了楚王夫婦,楚王妃手裡還牽著女兒。
此女小名「女」,同樣四歲,不過生於開平三年(329)冬月,比蔓草小九個月。
「阿翁。」讚女在祖氏的引導下,像模像樣地行了一禮。
邵勳笑道:「女長大後,定然是個好主母。」
可惜懷裡已經抱了兩個孩子了,已然騰不出手。
如果邵賊那些年紀尚幼的子女一起湧過來的話,畫麵簡直不要太美,既分不清,又顧不過來。
好在前方已是九龍殿正殿,邵勳將倆小女娃放下,等了一會,待庾文君也過來後,一起入殿向父母行禮,然後回到廊下,坐了下來。
看著滿院的孩子,他有些誌得意滿。
庾文君被他拉著坐在身旁,就著冬日難得的暖陽,一起閒話。
其他人在院中或坐或站。
女人們竊竊私語,掩嘴而笑。
男人們意氣相投,爽朗大笑。
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閒聊之時都會分出一絲心神,看向廊下如同菩薩一般坐在那裡的他。
邵勳眯起眼晴,仿佛看到了一副兄友弟恭、家和萬事興的大戲。
「累了嗎?」庾文君看向邵勳,輕聲問道。
仿佛被這句話擊中了,邵勳伸出一隻手,握住妻子。
庾文君任憑他握住。
「要一直陪我走下去啊。」邵勳歎了一聲,說道。
如此喧鬨,又如此冷清。
「我從辟雍那會就陪著你了啊。」庾文君笑了笑,柔聲安慰道。
威震天下的亂世豪雄,也有這般軟弱的一麵,而這副樣子,隻有一直陪著他走下去的人才能見到,不會現於外人,不會見諸史書。
「是啊,你很早就陪著我了,很早,太早了——」邵勳輕聲說道:「再為我生幾個兒子吧?」
庾文君滿臉通紅,道:「夫君你胡說些什麼,你也不看看場合。」
邵勳笑了,不再扯這個話題,轉而說道:「去疾開過年來就十二歲了,不小了。我欲封他為王,‘漢」、‘魏」兩個封號,你覺得哪個好聽?」
「魏?似不太合適。」庾文君一證。
魏不就是梁麼?這也能封?如果給去疾封魏王,那讓梁奴怎麼看?
「那就漢王吧,此號亦貴重,可在漢中郡尋個食邑。」邵勳說道:「你平日裡也要多關心關心去疾。」
庾文君被說得有些慚愧。
她確實對次子有些過於忽視了,心思主要花在梁奴身上,這是身為母親的失職。
隻是這會腦子有些亂,一時沒想明白,不過好像不是壞事?
夫君最近好得有些「嚇人」,三天兩頭夜宿昭陽殿,凶猛之處讓庾文君想想都臉發燙。
但她喜歡,夫君變「好」了。
「阿爺!」不遠處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庾文君、邵勳同時抬起頭。
景福公主邵福向二人行了一禮,然後一點不客氣,指揮桓溫搬了張胡床過來。
邵勳笑道:「我家豪賈來了。」
符寶在今年二月生下一子,取名桓肇,小字「洄兒」。
肇,始也,寓意第一個。
「阿爺,明年有什麼好買賣啊?」符寶笑嘻嘻地問道。
「明年啊一」邵勳笑了笑,道:「看你敢不敢把手伸向江東了。」
符寶眨巴了下眼睛,道:「阿爺你要滅晉了?」
邵勳看向東南方,悠悠道:「興許是吧。」
說完,徑直起身道:「用飯吧。用完飯,抓緊收拾行李南下避寒,也能更早接到兒郎們的戰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