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幾個人之一,而他卻過於疏忽了。
想起寒冬臘月裡,嫂子晨起割葦草編席,邵勳心裡也堵得慌,突然覺得眼前的遊藝索然無味。
收拾心情之後,他問道:「去爺娘那坐坐吧。」
「嗯。」邵鶯高興地點了點頭。
邵勳也笑了。
兄妹二人離了玉芙亭,自去看望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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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以後,諸子陸陸續續回京。
邵勳又帶著他們一起來到仙居殿,看望祖父祖母。
邵母劉氏被宮人從榻上扶了起來,顫顫巍巍坐在院中,看到兒孫滿堂之時,臉上綻放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她也不說話,就靜靜看著兒子與諸孫,仿佛這樣就無比滿足了。
「金刀,你選東萊郡黃縣為海浦,為父當初同意了,今還想問一問理由。」邵勳看著長子,說道。
「阿爺,黃縣東北海邊有一內凹之處,水比較深,正合船隊泊。鐘離克六月率第一批船隊起航,抵達此處後都說好。」邵璋說道:「站在岸上高處可看見海中一連串小島。
鐘離將軍說七八月間就遣人上島,修建營房,囤積資糧器械。」
「北上可有損失?」邵勳問道。
「有,不多。」邵璋說道。
邵勳點了點頭,那地方就是後世明朝的登州港了,其實不是一個優良的海港,因為遊塞較為嚴重,但這會似乎還可以,黃河還沒來得及輸送大量泥沙過去。
邵勳同意在此處建港口的最直接原因就是離遼東半島近,中間還有一連串的島嶼作為中繼,對航海技術低下的這個年代十分友好。
問明情況後,邵勳便不再廢話,直接道:「金刀你且在京休養兩三個月,十月出任青州觀察使,兼領東萊太守,開始囤積資糧。冬日無農事,你可先操練丁壯。」
「是。」金刀應道。
說這話時,他的神色坦然,也沒太過在乎他人尤其是太子怎麼想,反正就這樣了。
舅舅寫給他的信早就燒了。就像父親說的,你連家事都不能理,還能理天下?
沒有那麼多雜七雜八的想法後,感覺焦慮少了很多,與劉氏姐妹相敬如賓,不知道多快活。
就連父親交給他的差遣,也辦得妥妥帖帖,青州諸官對他刮目相看。
邵勳隨即看向老二、楚王邵,道:「郎,這幾年苦了你了。」
邵掛臉上沒有太多表情,道:「些許微勞全仗父親指引。」
邵璋看了二弟一眼,心中暗曬:二弟啊二弟,你就不能實誠點麼?終日套話、假話。
「都水監確實苦,為父也沒指引你什麼,自己的功勞就是自己的。」邵勳不輕不重地點了一句,然後說道:「你巡視荊北諸郡之餘,還做了不少貨殖之事,很有成效,不錯。
接下來一一回京吧,都水少監之職繼續領著,不過在汴梁辦公,多陪陪你阿娘,她前天感染風寒,身體不適。」
「能侍奉娘親晨昏定省,實乃兒之夙願。」邵說道。
邵勳欣慰地點了點頭,然後又看向三子邵,道:「念柳,之前在汲郡做得不錯,可敢去河西?」
「為阿爺分憂,有何不敢?」邵說道:「卻不知是何處?」
「涼州。」邵勳說道。
「正願去見識下大漠風物。」邵笑道。
「你知我讓你去做甚?」邵勳笑道。
「莫不是通商?」邵問道。
「就你聰明。」邵勳忍不住笑了,道:「茲任你為河西安撫使,領武威太守。首要之事便是通商,朕總覺得西域商途還不夠通暢,你去好好整頓一下。另,安撫諸部的事情也不要落下了。」
「是。」邵應道。
太子邵瑾適時說道:「三兄,此去保重。」
「六弟且放寬心,定弄回來許多財貨。」邵笑道。
邵瑾也笑了,道:「一言為定。」
邵勳看向老四邵裕,道:「虎頭,聽聞你近來用心了許多,王府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這便不錯嘛。看來你是會的,隻是不屑於做。你這憊懶性子啊,唉!不過為父還有些不放心—」
「阿爺儘管吩附,兒照做便是了。」虎頭說道:「今日還帶了紙筆,阿爺說了什麼話,兒可當場記下。」
「你是不是還要裱起來?」邵勳笑罵道。
虎頭嘿嘿一笑,然後收起笑容,認真道:「阿爺,今年以來我在燕山苑住了數月,一起墾荒,頗知農人不易。阿爺你說吧,兒記得呢。」
「幽州采訪使仍留著,再領北平太守,好生做事。」邵勳說完,頓了頓,又道:「也彆急著現在就去。九月再走。先陪陪你母親,她雖然嘴上不說,但其實很想你。走的時候來見下阿爺,有東西給你。」
「好。」提到母親,虎頭神色有些愜。
邵勳最後看向五郎邵彥,道:「春郎,聽說你在弘農查餘丁時很強勢啊,誰的賬都不買?」
邵彥心下一突,老老實實道:「阿爺,我我其實也是硬看頭皮做的。怕稍一軟弱,就被人輕視,我做錯了嗎?」
邵勳大笑道:「沒錯,你做得很好,讓阿爺對府兵家庭戶口、田地有了了解,不被諸衛那些賬本上的數字糊弄。但你以後做事要有技巧,不要一味強硬,有時候稍稍變通一些,手腕靈活一些,彆人也不一定就輕視你,相反可能會很感激你,讓事情做得更好、更圓潤。」
見父親沒有全盤否定他,邵彥臉上浮現笑容,點頭道:「阿爺,我知道了。我會請教楊公的,其實他提醒過我,但我聽不進去,回去就向他道歉。」
「真是癡兒””」邵勳滿意地笑道:「弘農查完,就回京交卸差事。」
「是。」邵彥大聲應道,惹得其他人都笑了起來,就連老二楚王都不覺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