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之後,天氣更熱大火球終日掛在空中,反複炙烤著大地,以至於汴水水位驟降,航運都受到了影響。
在這個火熱的季節,北邊草原上來了一大堆人,準備參加代公拓跋什翼犍的婚禮。
邵勳說給他在中原找個好人家,說話算話。
北海逢氏的一庶女嫁了過去,為代國夫人一一此女為侍禦史逢辟的族侄女,本來逢家是不願意的,奈何被天子指到了,最後推了個自小父母雙亡的疏屬庶女出來頂缸。
七月十五日,邵慎、王豐留守平城,代國太夫人王氏帶著六歲的五原郡公代景、三歲的漁陽郡公魚肅南下,抵達汴梁。
「你是打算把我關在這裡嗎?」翠微堂東南的和風院內,王氏上上下下打量著,掩嘴笑道。
黃女宮是坐北朝南的不規則形,正北凸出去的一部分是翠微堂,裴貴嬪一個人住的地方。此堂東南方有一連串錯落有致的院落,離其最近的便是和風院了。
此院本是貴人樂氏一個人居住的地方,而今又多了個王夫人,當然後者是臨時居住。
樂嵐姬這一年心情不錯。
兒子金刀隻要在京,就會時時入宮探望。便是他不在,劉氏姐妹也會相攜入宮,陪樂嵐姬說說話。
如此相處下來,樂嵐姬對二女的觀感倒好了很多,關係變得融洽了許多。
就在本月初,唯一的女兒、竟陵公主邵姝生下一女,若非還在坐月子,樂嵐姬這會已經出宮了。
生活如此美滿,當年為太弟妃時的前塵往事愈發淺淡,連帶著被殺死的兒子都已經許久沒想起了。
她現在的生活中,隻有一兒、一女以及四個孫輩,
當然,如果當初那個抱著她共乘一馬、樓著她一起射箭的男人能多來坐坐,就更滿足了。
今日看到王氏過來暫住時,她沒有說什麼,立刻讓宮人準備果子點心一一其實她也很寂寞,也想有人陪。
以前更多與修容盧氏、美人宋氏、荊氏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度過漫長的一天。最近盧氏生病了,被裴貴嬪接到翠微堂內,就見得少了。
外間響起了輕盈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宮人們端來了茶水、鮮果和點心。
「坐吧。」邵勳說道。
樂嵐姬被邵勳拉著坐在他身旁,王銀鈴坐在他倆對麵。
「這是河內民人培育出的白桃,比魏郡白桃還要香甜,嘗嘗吧。」樂嵐姬拿著一個洗淨的白桃遞給王氏。
「謝樂貴人。」王氏輕輕接過「這桃哪來的?」邵勳抓過一個啃了起來,問道。
「劉家姐妹入宮時帶來的。」樂嵐姬說道。
「你現在看她們順眼了?」邵勳笑道。
樂嵐姬輕歎一聲,道:「那又如何?隻要孩兒們自己過得好就行。二十多年前,一夕之間.」
司馬穎及兩個兒子被朝廷(司馬越)下令處死,隻剩下她子然一身。
有些事情,經曆過和沒經曆過,想法完全不一樣。
落到眼前這個東海「粗鄙武夫」手裡後,她的生活反倒日趨安定,未嘗不是一種運氣。
聽女人這麼說,邵勳收起了笑容,道:「以後讓她們多進宮陪陪你。」
「那你呢?」樂嵐姬問道。
邵勳說道:「自然也要多陪陪你了。」
王氏看看樂嵐姬,又看看邵勳,微微有些羨慕。
「你們先談吧,我去尋宋禕撫琴了。」吃完一個桃子後,樂嵐姬起身說道,
房間裡先沉默了一會,王氏突然說道:「宇文乞得龜死後,逸豆歸無能統禦十二部,
人心散亂。」
「有人說乞得龜是病死的,也有人說為逸豆歸所殺,到底怎麼死的?」邵勳問道。
「確實是病死的。」王氏說道:「議事之時,諸部大們公然挑他的威嚴,不遵號令。乞得龜懼,向北遁逃。有見到他的人說一夜白發,心氣全失,很快就病死了。」
邵勳算是認可了這種說法。
堂堂宇文十二部的首領,連戰連敗,眾叛親離,本身年紀也不小了,沒了那口心氣後又亡命狂奔,猝死的可能性確實不小。
「逸豆歸能統禦多少人?」邵勳問道。
「至多一半。」王氏說道:「你那好兒子燕王,與宇文十二部之一的侯莫陳氏來往密切,他都能拉到一個部落,宇文逸豆歸在繼承了族叔乞得龜的遺產後,卻隻能籠絡五六個部落,也是個扶不起的人,你早作打算。」
「我自有計較。」邵勳說道。
王氏點了點頭,又問道:「婚禮定在何時?」
「七月二十九。」
「竟早來了半個月。」
「你還有何事?婚禮結束都八月了,就留在汴梁,年後再走。明年再熬一年,待我積蓄完糧草軍資,一切齊備之後,三路進兵,討伐慕容。」邵勳說道。
「隻要能把軍資送到前線,慕容哪經得起你三路討伐?」王氏笑道:「昔年宇文氏、
高句麗、崔三家共伐慕容,單宇文氏就出動了數萬兵,男女老少合計十萬多。不過現在他們應征召不到這麼多人了。」
邵勳嗯了一聲。
草原打仗和中原是不一樣的模式。宇文氏在慕容鮮卑的正西、西北部,可從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進兵,比走盧龍道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