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最後幾天,邵勳也沒什麼精神。
但他還是如同無情的政治機器一般,帶著太子在汴梁附近轉了一圈,給挑出來的部分府兵發放過年禮品,並聽取了他們的一些意見。
回到梁宮時,已然是除夕。
年還是要過的,他還有父母,還有孩子,還有其他女人,他們的情緒也要照顧到。
死者已矣,珍惜活著的人更重要。
除此之外,他還要宴請官員、軍將,要接見地方上計吏,要撫慰胡人部落首領就這樣一直到正月初八,他才稍稍清閒了下來。
身體上倒不是很疲累,主要是心理上提不起勁,於是便提起馬、角弓,騎上戰馬,
帶著那幫英烈之後,從年初九這天開始了操練。
漢王邵渥、涼城郡公元真也跟了過來,一起操練直至正月十五,才給眾人放了幾天假,讓他們自會親朋好友。
邵勳則來到了龍鱗殿,翻看有關江南開發的事情,算是打發時間。
距離滅晉一年多了,貞明元年是第一波南下高潮,但民部預計,貞明二年(335)南下的人會更多,畢竟去年很多家族還在做準備,無論是思想準備還是物資準備。
一些江南土族被迫南下,往廬陵、臨川、東陽、臨海、南康甚至晉安、建安二郡遷徙,因為這些地方沒有北地大族和他們競爭,唯蠻夷而已。
再者,北人也不太願意去這些更加濕熱的地方。
江南已經讓他們感覺到不太舒服了,還去更南的地方?
南下的北方士人倒也不全是搶奪熟地,事實上也有不少人在開荒,客觀上促進了江南地區的開發。
而在江南與淮水北岸之間,弋陽、安豐、尋陽、廬江、淮南、堂邑、臨淮、廣陵八郡一字排開一一淮陵郡已被罷廢,實在沒幾個人一一形成了荒蕪的江淮地帶,人煙稀少至很多曾被開發出來的土地又變成了野地,夾在中間十分惹眼。
說不得,還得往這些地方發送戶口。
府兵餘丁、關中胡人乃至各色雜七雜八的人口,慢慢填充吧。
尤其是府兵餘丁,去淮南的人越多,這項製度壽命就越長。至於控製力會不會下降,
他也管不了那許多了。
像唐代將大部分府兵設在關中,控製是容易控製了,但也造成府兵土地越來越少,加上勳賞濫發,整個製度堅持了不過七十年就徹底崩潰一一單濫發勳賞倒也不要緊,單土地少也不是特彆致命,但兩個一起來問題就大了。
邵勳攤開地圖,在淮水兩岸不斷巡看。
先點了渦口、穎口兩地,又點了陽淵、淮陽丘、梁山三處,前兩個在豫州境內,但與揚州淮南郡隔河相望,後三個在淮南腹地,
去年免了不少賦稅,大族又要南下,也不好過分壓榨他們,能安置這五個軍府已經不錯了。
全是拉鋸多年的荒蕪之所,農田裡估計都長滿草了,房屋夠嗆能遮風擋雨,能搞這五個已經不錯了,且還得臨近郡縣勒緊褲腰帶多多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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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龍鱗殿吃過午飯後,邵勳又喊來了楚王夫婦。
「你要回洛陽居喪?」邵勳問道。
「是。」邵掛低著頭,輕聲應道。
邵勳有些遲疑。
他倒不是懷疑二子要搞什麼事,事實上根本不可能。
所謂奪嫡,完全看他的態度,便是現在諸王實力再大十倍,也是一點浪花都翻不起。
李世民是事實上的開國之君,他屬意李承乾,那就真心栽培,而當李承乾的腳不行了的時候,他才真正動搖,之後的事情與其說是李承乾喪心病狂,不如說是李世民動搖後的冷暴力甚至明麵刺激,一步步逼迫,所謂謀反更像是釣魚執法。
其中真正的原因恐怕隻有一個:一瘤一拐的殘疾人不能繼承這個國家。
邵勳心裡怎麼想的不用管,至少他現在明麵上的態度是立了太子,且防備的同時也著意扶持,他支持太子,太子的地位就很穩。
二子沒有任何搞事的可能。就算他的屬吏不甘心,能怎麼辦?搞刺殺?
邵勳真正擔心的是邵去了西邊,父子愈發生分了,畢竟他兩三年內不會回到洛陽。
不過他很快想到了什麼,權衡一番後,道:「你既要回洛陽,那就去吧。也彆結什麼草廬了,就在王府內居喪。」
邵家人也不多,一王妃、二夫人(南陽鄧氏、範陽劉氏)、一子一女而已。
「也彆急著現在就走,過完二月二再說吧。」邵勳說道。
「是。」邵應道。
邵勳又看向楚王妃祖氏,道:「容娘你要好生照料郎,他一—唉,去吧。」
「是。」祖氏亦應道。
「郎你過來,陪阿爺走走。」邵勳步出了殿門,招手道。
邵亦步亦趨跟在後麵。
「其他兄弟都有差遣,阿爺沒讓你外出,隻給了都水少監之職,你怎麼想的?」邵勳問道。
「阿爺這麼做,自有道理。」邵說道。
邵勳腳步一頓,回過身來,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你說得也沒錯。阿爺這麼做是有原因的,你可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