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沉默。
「去吧,去洛陽,對你不是壞事。若洛陽住得不順心,許昌故範陽王府還在,朕遣人灑掃一番,你要住就去住吧。」邵勳說道:「你的二百護兵仍留給你,靠食邑能養活了。
王府屬吏你看著辦,能養就養,不能養就遣散。或者有才學之人,可推薦給阿爺,阿爺酌情錄用。」
說到最後,他緩和了下語氣,道:「阿爺答應過你娘,要好好對你,勿要一一讓我失望。」
「是。」邵應道。
看兒子一副情緒低落的模樣,邵勳也沒有多說什麼。
培養了這麼多年,幾個年歲較長的皇子的能力、稟性基本都清楚了。
金刀是最先被他否決的儲君人選。
灌郎是第二個,他的能力可能還不如金刀,心性也不為邵勳所喜。
金刀被他老婆吃得死死的,大失人心。
灌郎心中似乎還存著一絲念想,今日這番對話,幾乎已經不能稱作暗示了,希望他能早早認清自己。
當然,若真到了那一步,邵勳感念盧薰舊情,不會對郎怎麼樣。但蠱惑他的王府屬吏、地方大族卻跑不了,他現在倒要看看,有沒有人敢蠱惑他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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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十,邵勳看望父母之後,來到了芳華院。
山宜男挺看個大肚子,正與羊獻容閒聊。
許是知道邵勳心情不佳,羊獻容的脾氣特彆好,親手為邵勳做湯羹,陪他聊風花雪月。
但聊著聊著,話題不可避免扯到了楚王邵掛身上。
「楚王府右常侍段遼不是好東西。」羊獻容說道:「聽聞在南陽置宅,養了不少賓客。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哦,那些賓客似乎都是幽州過來的鮮卑人。他若還待在楚王身邊,保不齊會出什麼事。你不妨行文荊州刺史,讓他查一查。段遼身上事情不少,一查一個準。」
邵勳心中一動,道:「你怎知曉?」
「段遼之子乞特真專門做買賣的,哪個不知道?」羊獻容不以為然道:「也就你終日坐在宮中,以為兒子個個純良呢。趁著段遼沒鬨出更大的事,早早料理了吧。」
「你不也為我生了兩個兒子?」邵勳無語道。
「大晉皇後為你生子,你很得意是不是?」羊獻容了他一眼,不陰不陽地問道。
此言一出,邵勳還沒怎樣,山宜男卻紅了臉。
邵勳輕歎一聲,慵懶地靠坐在胡床上,也沒了調笑的興致。
山宜男取了一枚乾果,遞到他嘴邊。
邵勳搖了搖頭,示意不吃。
山宜男又拉著他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邵勳神色一動,道:「似乎在翻身?」
山宜男輕輕點頭,道:「方才嚇我一跳。」
邵勳這下不再一副誰都欠了他十萬貫錢的表情了,意識到身旁的女人懷著他的孩子,
不應該把負麵情緒帶給她,遂擠出點笑容,道:「最好是個女兒。」
「為何?」山宜男問道。
「像你一樣善解人意,長大了定然迷死人。」邵勳說道。
山宜男輕笑道:「還迷死人,被這孩兒折騰得不輕。」
邵勳一證,道:「不舒服?」
羊獻容忍不住說道:「你隻管你自己舒服,宜男冬月裡吐得臉都白了。」
邵勳無言以對。
「好了。」山宜男朝羊獻容使了個眼色,然後靠在邵勳懷裡,輕聲道:「生老病死,
人之常情。你還有天下,還有爺娘妻兒,還要一步步走下去。昔年在建鄴,滿朝文武聽到你名字就皺眉,恨不得你不要太有進取之誌,早日消磨意氣最好了。」
「你呢?你當時怎麼想的?」邵勳問道。
「當時李成還在,我在想或許可以憑借三足鼎立之勢,與你鬥上一鬥。」山宜男白了他一眼,道:「你已四十多歲,我才二十多,興許能擊敗你。隻是世事不儘如人意一一」
說到這裡,撫了撫高高隆起的小腹,輕歎一聲。
邵勳聞言,虛榮心猛然升起。
明明知道山宜男可能是故意這麼說的,但就是高興啊,這女人太知道怎麼撓在他的癢處了。
旋又看向羊獻容。
還好,羊羊還有心情和他鬥嘴,身體也沒什麼毛病。
大疫那年是他最擔心的,因為他下意識覺得曆史上的羊獻容很可能就是死於那場波及全國的大瘟疫。
這個世道,人活著都不容易,珍惜眼前人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