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勳先看《晉書》。
《地理誌》、《五行誌》之類總共也沒幾頁,很快就看完了,然後提了點意見:「過於簡略了,將每郡特產也寫上。」
「是。」姚益生應道。
「太子還說了什麼?」邵勳又問道。
「太子亦覺得《地理誌》過於簡單了,然史書向來如此,故請修一本新書。」姚益生回道。
「還是地誌?」
「確是地誌,亦可用於兵要,最好能把驛站、驛道也標注於上。」
邵勳站起身來,看著掛起來的地圖。
其實大梁朝的驛站係統並不完善,尤其是南陽以南的荊州中南部區域,淮水以南亦如是。之前少府籌建丹陽、陳留、巴陵三地之間的驛站,朝廷也想用,因為他們在這一片的驛站體係非常寥落,想要與少府合並一一說是合並,其實就是想占便宜。
毋庸諱言,建立一套覆蓋全國的驛站體係是很花錢的。
邵勳早年在河南建驛站,很多都承包出去了。
其中一部分拿來安置傷殘老兵,多位於熱門路線,允許其對外經營獲利。
一部分承包給地方富戶,多為相對偏僻的路線,對外經營的話賺不到錢,至少朝廷賺不到錢,但有些地方富戶有興趣,他們認為可以賺錢。
剩下的多為遊走在盈虧平衡線上的驛站,則由朝廷自己經營,時不時要補貼一番。
邵勳本想建成如隋唐那般平均三十裡一驛,江館、陸驛完備的驛傳體係,終究力有不逮,隻能貼合實際來,慢慢搞。
太子想修軍事地理類書籍,還把驛站都標注上,這個想法不錯,就是不知道是他自己本意,還是東宮屬吏想出來的了。
至於驛道,目前大梁境內路況最好的就是連接西都洛陽、東都汴梁的驛道,兩者再各往外延伸一段,前者直抵潼關城下,後者則隻向東延伸到了濟陰。
這段數百裡的東西向道路時時維護,路況是比較好的。
至於南北向,則以洛陽為中心,向北延伸至河內、上黨交界處的那城,也就是太行山入口;向南則延伸至昆陽、葉縣一帶,也就是洛南入荊州的宛葉走廊一帶。
這兩條十字相交的驛道之外,還有一些零散的,如洛陽通往穎川的驛道、汴梁通往陳郡的驛道、晉陽通往雁門關的驛道、汲郡通往鄴城的驛道等等,不成體係,很多是半截路,要麼是當地財政有餘裕,自己修的,要麼是早年戰事緊急修的,後來持續維護,及至今日。
修路,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啊。
一切的一切,最終都可歸結到錢糧二字上。
「太子有這心思,甚好。」邵勳先稱讚了一句,然後又問道:「他打算怎麼做?」
「殿下欲分遣東宮屬吏至各處,考察地理、民情,記錄在案,回京後統一編纂。」姚益生說道。
邵勳不置可否。
現在是屬吏出京考察,將來會不會太子本人出京考察呢?這才一年多,難道梁奴就坐不住了?
邵勳思來想去,最後想到庾文君的那雙滿是情義的眼睛,沉默片刻後終於說道:「好。此書就名《括地誌》吧,朕準了。《普書》編寫之事也不能落下,爾提交上來的都是好寫的,不好寫的多著呢。寫到哪裡了?」
「這會在同時寫《帝紀》和《後妃傳》。」姚益生答道。
《後妃傳》寫了幾個?」邵勳問道。
「張春華、夏侯徽、羊徽瑜、王元姬、楊豔、楊芷、賈南風、羊獻容、梁蘭璧、秦淩十後。」姚益生說道:「另有一些貴嬪、夫人,簡略寫寫。」
「滕國夫人竟然也列名其上?」邵勳問道。
姚益生有些惶恐。
「她曾罵朕‘屈為人臣’。」邵勳輕笑一聲,道:「無妨,寫就寫了。就這樣吧,卿可退下了。」
「遵命。」姚益生行禮告退。
出得觀風殿後,暗暗胃歎,最難寫的就是後妃傳了!
羊獻容、梁蘭璧二後怎麼寫?秦淩也不是很好寫。
另外,司馬睿那一家子被歸類為「偽」,但也是要寫的,爾母婢,處處是坑!
姚益生真的有點想罵人,眉頭緊皺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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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勳稍稍休息了一會,飲了一杯茶,這才翻開三弟邵的信。
去年臘月間,遼東果然爆發了戰事。
慕容親自領兵,具體軍隊人數沒有明確記載,因為無論是幽州都督還是黃沙獄,都沒有打入高層,接觸不到全麵訊息,撐死了收買少許下層側麵了解罷了。
這就如同盲人摸象了。
有避居遼東的幽州士人說「千乘萬騎」、「若潮湧至」,這明顯是文學的修辭手法,
打仗是不能按照這個來做分析的。
有在慕容鮮卑當官的冀州士人說「郡縣飛,間裡聞命」,這是慕容鮮卑的命令下達到各個郡縣了。
又言:「輻重之車,首尾相銜三十驛;營壘之木,晝夜兼運八千乘。」
邵勳看著看著就一拍案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