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金吾衛設立很多年了,而今依財力而言也分三六九等,有人就能用鐵鎧,有人隻能用皮甲,而皮甲從原材料上來說又分豬皮、牛皮、羊皮、鹿皮等等,價格也不一樣,總之很複雜。
有多少財力就置辦相對應的器械,不能一概而論。
「陳三,新甲再等七日。」說話間,售賣皮甲的孫大頭出來了,說道。
「你都推了一次了,還要等?」陳三有些不高興。
「怪不了我。我這扣環都是開封縣那邊的鄉人製作的,不過九月那邊被征發了不少丁壯,往幽州轉運資糧了,前陣子才回來。」孫大頭說道:「乾活的人少了,我能怎樣?」
陳三無話可說了。
他買皮甲是為了上陣打仗,開封縣的丁壯被征發也是為了打仗。
平心而論,丁壯們也不想這樣。
秋播後直到第二年春天,一般而言農事很少,往往是他們賺取錢帛補貼家用的好時機有人給富人家蓋房子,賣力氣賺錢。
有人身上有手藝,可以接點零散手工活賺錢。
可一旦發役,不但沒時間賺錢,還得搭進去錢,虧大了。
所以他隻嘟囊了句:「莫要誤了冬操。」
「誤不了,你們哪天會操,我還不知道?」孫大頭說道,
陳三無語,他都不知道左金吾衛哪天會操,孫大頭居然知道,這眾人哄堂大笑,道:「彆看孫大頭長得醜,他女兒可好看哩,被軍府官人看上了。」
孫大頭笑罵了一句,轉身進屋了。
高武默默離開了。
看這樣子,梁國征討慕容鮮卑並非虛言,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隨後便沿著坊市內兩條十字相交的街道走著,看到感興趣的東西就買。
逛了一整個下午後,眼見著夕陽西下,他便準備離開坊市了。
隨從們跟在後邊,從鴻臚寺借來的驟車上裝滿了中原的貨物。
他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就像中午在皮甲鋪子見到的那般,很多東西都是由附近鄉村農人製作的。
他們隻能造其中一樣小物件,做不了整個東西。但申村製申件,乙村製乙件,丙村製丙件之下,往往手藝還不差一一可能開始手藝很一般,但做得多了以後就熟練了。
最關鍵的是,這樣做得多、做得快,價格還很低廉,比一個工匠從頭到尾完成整個貨物便宜不少。
若一時沒活也不要緊,本來就是農閒之餘做的,人家也不靠這個吃飯。有活就做,沒活就忙自家事,或者乾脆閒看。
長見識了!
高武一邊想著,一邊出了坊市。
前方來了一隊車馬,後邊還跟著數百名十七八歲模樣的兒郎。
領頭一人騎著大馬,見到高武後,在馬上行了一禮。
高武慌忙回禮。
這人他見過,大梁燕王邵裕,常年在幽州任事。
出於一種微妙的情緒,高武很快帶人離開了。
邵裕收回了目光,他其實也有點微妙的情緒,隱隱將高武看做對手。
這幾天與父親縱論漢以來經營平州之事,提到為何一直隻能占著平州而不能北進,他很不解,父親初時也有些遲疑,後來不知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提筆寫下了「無霜期」三個字,並詳細解釋了一番。
按照父親的說法,高句麗國土偏北,即便風調雨順,也大致在每年八九月間初霜,第二年三四月間才會終霜,真算下來可能也就百四十日無霜期,最多百五十日。
在這種情況下,可供選擇的農作物就很少了,因為就隻有四五個月的生長期。
而平州的樂浪、帶方二郡無霜期比高句麗本土多了四十天左右,部分靠海的地方甚至多出六十天。
父親說遼東郡的無霜期與樂浪、帶方二郡差不多,南半部分與青州隔海相望的幾個縣無霜期甚至更長。
因為父親去陰山卻霜過,邵裕對此很是認同。
所以,現在真相大白了:為何自漢以來中原王朝就一直隻控製著平州諸郡,原因就在於此。
高句麗人隻有四五個月的時間種地,那麼就隻能選擇糜子、黍豆之類了一一同樣的粟,中原一般生長五六個月才收,高句麗人最多四個月就要收,顯然品種不一樣,畝收自然也不一樣。
從這個角度來說,高句麗人是有很強的南下衝動的,遼東郡在他們眼裡簡直就是寶地。
收回思緒後,邵裕在坊牆外下了馬,然後在眾人簇擁下入了坊市。
兩名少府官員跑前跑後,幫著置辦器械一一若有當場就買,沒的話也下定金,一購就是數百套,牌甲、刀槍、弓弩等等,甚至連麩袋、軍靴、綿衣之類也要。
少年們興高采烈,他們多來自左右驍騎衛,基本都會騎馬,不少人甚至從小習練過騎戰。
一萬四千多家隻招募到了三百餘人,看著少,但兵貴精不貴多,至少這些人願意跟著他搏命,勇氣是不欠缺的。
紛紛揚揚的大雪飄落了下來,灑滿弓刀。
邵裕輕撫著一杆沉重的馬,像是在愛撫美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