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朝廷也趁機編戶齊民了不少人,聽說還有一批被發往青州了,在幾個濱海縣鄉種地自食。
總體而言,自第一批北地豪族南下差不多兩年整了。
穎川士族算是動作慢的,最早去的軍功勳貴們已然收了三季糧食了,便是今年乾旱都沒能動搖他們,相反趁機吸納了不少逃散的戶口。
據棗庸了解,從開平末到貞明二年的今天,已有五六萬北人南下,如同潮水般湧入江南,宣城、丹陽、會稽、毗陵四郡接收了其中的大部分,巴陵、武昌、鄱陽、吳、吳興、
義興等郡稍少一些。
他們接收了舊莊園,開墾了新荒地,並給吳人帶去了北地的耕作方法,提高了江南的農業水平。
這幾乎是一次堪比衣冠南渡規模的南下行動,且還在持續深入發展。
不過貞明三年可能會稍稍放慢一下腳步了。
今年江南大旱,河北有水災,就隻有河南仍在穩定出產大量糧食,天子為了征討慕容鮮卑,似乎在河南征了不少糧,分批送往幽州、青州。
手頭緊了,南下的勢頭就要衰減,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當然,聽說今年關中的收成還不錯,但那裡的糧食運出來花費較大,未必能有多少用到東征上麵。
陳逵沒有和棗庸閒扯太久,巡視一番,交代完事情後,他便準備回穎川了。
從襄城至許昌,中途必經穎橋防。
臘八這天,陳逵一行人在館驛歇息,便見到外麵驛道上有一批批東行之人,往往帶著兵器、騾馬,結伴而行。
「此何人也?」他忍不住詢問驛將。
驛將夠著頭看了看,道:「聽聞前陣子會稽、吳郡有人叛亂,為張都督遣兵討平,正要發賣一些田宅呢。左右驍騎衛的府兵接到同袍書信,便遣子弟南下,看看田地如何。說是這些地優先賣給府兵中家有餘財者,買不了多少沒關係,地可以拆開來賣,十畝八畝地買也可以。」
陳逵恍然。原來不光土人南下,府兵也有子弟南下。
「真說起來,還是貴人們先南下帶了好頭。」驛將又道:「本來沒幾個府兵願意自家子侄南下的,但公卿將相、士人豪族一批批南下,有些人便動搖了。」
「你家這驛站經營得好生興旺,想必家有餘財,有沒有遣人南下?」陳逵問道。
「我舍不得孩兒南下受苦。」驛將把一大盆燉羊肉端了上來,說道:「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前些年還有府兵子弟去平城、河會當兵呢,現在得知江南有地,我看都後悔了。」
陳逵夾起一塊羊肉,吃了起來。
「官人這香料確實提味,我聞著都香。」驛將在一旁笑道。
陳逵放下筷子,道:「交州好物,放在肉裡確實香。」
「草市未見有此物售賣,莫不是要到許昌才有?」驛將問道。
陳逵搖頭失笑。
這是太子賞賜下來的,坊市都少見呢。他食不厭精,即便是在外公乾,也要用自己的茶鼎煮茶,讓驛站燉肉的時候放點香料。
驛將沒見過香料太正常了,這就不是他們能享用之物。
興許哪天交州能大量海運香料北上時,才能讓此物飛入尋常百姓家。
想到這裡,他又有點歎氣,打仗誤事啊!有那工夫,好好整揚江交廣諸州不好嗎?
一個朝不保夕的平州,便是拿下來又如何?梁初或許無事,梁朝中期說不定就會出問題,便如後漢時的羌亂,逐漸拖垮朝廷財計,以至於賣官爵。
還有那個封建遼東的燕王,以後出門怕是要披發左社,學鮮卑人、高句麗人往臉上塗油(防寒)。
不過這其實都是小事,萬一讓他一統平州五郡,乃至攻滅高句麗、扶餘,收服鮮卑餘眾,必成大患。
驛將很快離開了,陳逵繼續吃肉,一邊吃還一邊胡思亂想。
趙王還在京中!
前番任汲郡太守兩年,編練了諸多郡兵,聽聞很是下了一番苦功。他為人至孝,友愛兄弟,又通曉夷語,善理財計,甚至還會吟詩作賦,騙得很多文士吹捧一一平心而論,陳逵也覺得趙王文才不錯。
如果再讓他把練兵、統兵、用兵的本事練出來,那可不得了。
心不在焉地吃完午飯後,陳逵大方地給了一匹絹付賬,又帶著隨從們上路了。
穎橋對岸似乎開了個工坊,賣什麼「草堿白紙」。
紙確實很白,比一般的藤紙白,引得商徒一車車前來拉貨。
不過路上見得最多的還是拉著布的車輛,此物似乎又降價了,天寒地凍的所在,穿上一件布衣袍確實暖和。禁軍若人手一件布戎服,當可不畏嚴寒,這莫不是為燕王準備的?
陳逵一邊走,一邊看,幾乎不認識襄城郡了,總感覺這不再是那個雞犬相聞、寧靜安詳的鄉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