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受。」
「怎麼個難受法?」
「妾隻想陛下寵幸我。
「賤婢!」
聲音陡然大了起來。
諸葛文彪的手已經很久沒落下了,案幾上剛寫完的一段文字有些潦草扭曲:「兵家重地,安危所係。憑津為壘,可阻北虜之騎;浮舟成陣,能製東夷之險。且津畔多葦澤,伏兵隱櫓,敵莫能測,此天然之金湯也———”」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隻覺得有些難過,比被抓來時還要難過,難過到呼吸都要停止了。
諸葛文豹卻怒目圓睜,臉上滿是鄙夷之色。
隻見她氣呼呼地站起身,朝布門走去。
諸葛文彪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一副自怨自艾的淒苦模樣。
「呼!」布門一下子被小雌豹給扯開了。
石氏正沉浸在自己的感覺之中,表情要多嫵媚有多嫵媚,陡然見到門口站著的諸葛文豹,大腦一片空白。
眼角餘光掃到跪坐在案前的諸葛文彪時,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止不住顫抖了起來。
邵勳也有些措手不及,卻不是為諸葛文豹的闖入,而是石氏。
邵勳暗道一聲完了完了,不可抑製地丟盔棄甲。
事後自然是一地雞毛。
邵賊搞出來的事情,爛攤子還得他來收拾。
反正當天晚上石氏四處找白綾,要上吊。
尤其是她最後關頭那驚懼、嫵媚以及那怎麼壓都壓不下,仿佛從骨子裡進發出來進而忍不住大喊出聲的愉悅,完完全全被兒媳看在眼中,每每想到此節,她就不想活了。
被邵勳勸回來後,她先是大哭出聲,傷心無比。過往在晚輩麵前那高高在上的母權徹底瓦解,她不知道該怎麼麵對諸葛姐妹。
有那麼一瞬間,她對諸葛文彪產生了怨恨,你裝什麼裝?她甚至想走到兒媳麵前,狠狠扇她一耳光,怒斥她裝腔作勢。
但她終究不敢,殘存的羞恥感也讓她做不出這種事。
於是她產生了一種自暴自棄的感覺,反正什麼臉都沒了邵勳後半夜又跑到諸葛文彪的帳篷中。
文彪要麼拿被子捂著臉,要麼背對著她,隻默默流眼淚。
諸葛文豹睡在另一張塌上,對邵勳產生了些許不滿,但聽到他賭咒發誓,要一輩子對姐姐好,輕聲哄她的時候,怒氣消散了許多。
黑夜之中,她睜著亮晶晶的大眼晴,默默看著天子一次次想抱姐姐,又次次被姐姐推開的場景。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有些想笑。轉念想到石氏時,臉又落了下來,她從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女人,恨不得代姐姐去扇她一巴掌。
天光大亮的時候,邵勳睡眼悍地起床,出了帳篷。
童千斤在外值守一夜,見天子打了個哈欠,臉上滿是擔憂之色,欲言又止。
邵勳哈哈一笑,拍了拍老童的肩膀,道:「準備好禦攀,今日不騎馬了,去平原。」
「平原何處?」童千斤問道。
「先去高唐。」邵勳說道:「去完高唐,再東巡樂陵、渤海海邊。唔,離開樂陵前,
讓兩郡官員至無棣溝等待,一會你就去知會王羲之擬旨。」
「遵命。」童千斤應道。
無棣溝又叫無棣水,最早出現在《尚書·禹貢》之中,是一條通向大海的河流。
徐福出海傳聞之中,有一種說法就是自無棣溝乘船出發。
此河在後世隋朝漸漸淤塞,唐代疏浚一番,於是成了渤海西南岸著名的商貿港口一一內河港口固然有許多缺點,但優點也不少,比如可以更好地溝通內陸腹地,聚集財貨,大航海時代西班牙著名的塞維利亞港就是典型的深處內陸的「海港」。
這個地方是邵勳東巡的重點之一,他想看看漢代就有商旅船隻出沒的無棣溝現在條件怎麼樣了,是不是有些淤塞一一黃河還沒多次改道,應不至於如此。
至於巡視路上順便讓後宮嬪妃省親,也是應有之意。
美人崔氏現在就在崔家省親,不過二十一皇子沒帶上,他太小了,故留在汴梁宮中。
平原是劉小禾老家,樂陵石氏、渤海石氏都是石美人的親族,順便帶她們看看。
這年頭能回一趟家不容易,尤其是石氏,她被迫離開家鄉的時候隻有十二三歲,年紀越大越想回家看看。
邵勳帶她出來,她心裡不知道多高興,私下裡服侍得非常賣力,直到被邵賊擺了一道,調教初步完成。
當然,邵勳找樂陵石氏、渤海石氏也有正事。說出去也不複雜,就是讓他們充分利用本地的人脈關係網,好好經營遼海西南岸這一片的商業乃至造船業。
另外,石、高、封等族在慕容鮮卑那裡有不少子弟,都是晉末河北大亂時逃難過去的,被慕容信重,委任為官員,影響力不可低估。
之前黃沙禦史邵已派人與他們接洽過了,諸族疑慮頗多,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怎麼去到慕容鮮卑的地盤上而不被捕獲?
再加上遼海封凍,事情便耽擱了下來。而今已經解凍,有些事情可以實施了一一這種深入敵後策反之事,太早不行,容易走漏風聲,太晚也不行,耽誤事情,現在剛剛好。
初十,邵勳離開清河。
郡縣官員、士族耆老隨行相送,直走了數裡才返回。
十三日,聖駕抵達高唐縣北境,入住劉氏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