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奕於帶著數百騎衝鋒陷陣,端地是勇猛無比衝殺到一半,戰馬又不太行了,於是馳回本陣,換了一匹馬,帶上數十親隨,複衝。
他體型雄壯,身上披的甲很厚,馬身上前半部分還搭著馬甲,做的動作還多,因此在戰鬥接近尾聲的時候,罵罵咧咧地回去,換上了今天的第三匹馬。
而隨著他的最後一次衝鋒,慕容鮮卑終於頂不住,四散潰逃而去。
「真是牲口!」橫衝營督軍仆固忠臣抵達戰場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副場景。
他們沒有過多停留,遣信使知會一聲之後,便帶著本部近千精騎追了上去。
鮮卑潰兵散得到處都是,讓人感覺頗為奇怪。
仆固忠臣追了一會之後,抓了幾個俘虜,反複拷打,終於逼問出了部落所在的位置,
於是縱馬急追而去。
怪不得潰兵亂跑呢,一是迷惑追兵,將他們引向彆處,試圖保住部落裡的老弱婦孺,
二是分散開來逃走的可能性更高一一至少能跑掉一部分人。
理清頭緒之後,橫衝營便向東北方向急追而去。
路不太好走。
夏天了,蚊蟲非常多,不但人被叮咬得難受,馬也有些受不了。
有時候還會遇到大片沼澤,他們對這片地不太熟,隻能靠俘虜帶路,耽擱一些時間。
夜晚宿營之時,營地內每個人都被煙霧嗆得不行,但蚊子依然頑強地生存了下來,然後如同黑雲般向人衝過來一一是的,就是如同黑雲,因為非常密集,密集到令人害怕。
清晨出發的時候,眾人士氣都有些低落,同時暗暗咒罵宇文鮮卑跟個傻子一樣,明明先發現的賊人,結果雙方戰鬥地點卻遠離部落所在地一天以上,半點突然性都沒有,還打個屁的仗。
涉奕於勇猛是勇猛了,卻整天和敵人精壯衝殺,沒法對他們的老弱婦孺進行打擊,沒法掠奪他們的牛羊牲畜,這樣打下去何時是個頭?
穿過一片滿是汙穢的蘆葦林,翻過一段丘陵後,腳上糊滿泥巴的仆固忠臣看到了一片廣闊的山間穀地。
穀地不小,足可容納數萬人,但從營地殘骸及隱約存在的牲畜欄遺址來看,這裡大概隻住了幾千人。
「已經跑了·—」有人嘀喃說道。
仆固忠臣瞪了他一眼,然後一甩馬鞭,道:「跑不遠!換馬,追!」
命令一下,少許隨軍而來的仆從很快將馬帶了過來,在不遠處的山坡上派出去好大一片,頗為壯觀。
橫衝營的將士們沒有二話,當場換馬,然後跟在督軍身後,衝入營地之中,仔細搜索,同時分派遊騎,四散而開,尋找可能的蛛絲馬跡。
更有人開始逼問俘虜,打聽他們還有沒有彆的轉場牧地,又或者與他們關係良好的姻親部落一一草原上很多部落並不內部通婚,而是與其他部落配對,故經常聽到某幾個部落「世為姻親」的說法。
仆從們則牽過馱著人長途跋涉後氣喘籲籲的馬兒,登高望遠,互相商量著到哪個地方去牧馬。
主力大隊走後,他們這邊就百十個人,還普遍年紀大了,一旦被敵人發現,就隻能跑路了。其實跑不要緊,關鍵是這些替換的馬匹沒法送給主力部隊了,到了那時候,他們一人就一匹馬,一天隻能走兩個時辰,過了這個點就要停下來牧馬,速度大大降低,還怎麼追敵?
或許說牧馬吃草真的太慢了,喂糧食不就行了?吃糧食的馬,一天可以行軍的時間多太多了。,說得輕巧,他們出門就攜帶了七八天的乾糧,基本都是人吃的,哪可能拿來喂馬?關鍵時刻,說不定還要把跑死跑廢或者生病受傷的馬宰殺吃掉呢。
所以,牧馬的地點首要是隱秘,然後還要水草豐美,待馬匹休息充足後立刻追上前隊,再接過疲憊不堪的馬拿去放牧。
片刻之後,這些人選定了一個牧馬地,而衝入營地的橫衝營將士也通過馬糞、車轍印發現了蛛絲馬跡,一路追襲而去。
方才還人喊馬嘶的丘陵及山穀,瞬間變得空空蕩蕩,隻留下了一地淩亂的馬蹄印。
這就是草原,這就是部落間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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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追了一天,換了一次馬,走了一次冤枉路後,橫衝營終於遇敵了。
留守部落的敵軍並不多,其中還有少許倉皇逃回來的丁壯,此刻全部聚集了起來,不跑了,跑也跑不掉。
遊騎提前七八裡發現了追襲而來的橫衝營,部落男女老少立刻把馬車圍起來,組成了三四個小圓圈。
男女老少幾乎全部動員了起來。
三個人都湊不齊一口牙的老人手持長矛、刀盾,滿臉麻木。
少年臉色發白,緊緊咬著嘴唇,刀出鞘、弓上弦,一副決一死戰的模樣,就是總時不時看向自家帳篷。
健婦滿臉橫肉,遠遠看著慢跑而至橫衝營騎兵,用力拉了一下弓,嗯,很輕鬆。
箭在她們手裡,一樣可以殺人。
總計六七百丁壯則聚集在那邊的一處丘陵緩坡上,似乎打算利用下坡的速度側衝攻打營地的橫衝營將士。
仆固忠臣勒住馬韁,仔細看了一下。
戰場是敵人選擇的,果然很有道理。
背後是山嶺,草木茂盛,不太適合繞後衝鋒,右側是一片空地,被他們自己人占據了,左側則是一條小溪,隻留下正麵可供攻打。
「督軍,要不等上半天?宇文氏的人今夜就能到。」有百夫長走了過來,建議道。
仆固忠臣不答反問道:「你說他們是亂跑,還是奉命往某處集中?」
百夫長思了一會,道:「興許是慌不擇路。」
仆固忠臣端了他一腳,罵道:「就憑他們這點本錢,亂跑亂撞死都不知道怎麼死。定然是接到命令了,隻不過這種事底下人不知道,隻能跟著部大走,走到哪算哪。」
說到這裡,他不屑地看了一眼列好陣的鮮卑人,道:「你領五百人,看著丘上那幫人。若衝下來,直接把他們擊潰。我等跟著梁帝大單於東征西討,什麼仗沒見過,就把他們一個個剁死,不要受降。」
「遵命。」百夫長不再廢話,應了下來。
「等等。」仆固忠臣拉住了將要離去的百夫長,叮囑道:「好日子沒過幾天呢,彆忘了本。好好打,你家那麼多孩兒,不想著在中原置辦些宅院?隻要有功,大單於很慷慨的,田宅應有儘有。」
「是。」百夫長聽到中原的由宅,士氣陡增三分,立刻下去做動員了。
仆固忠臣則瞄向身旁其他人,道:「都聽到了吧?」
「聽到了。」眾人齊聲應道。
「下馬,持刀牌長槍,隨我衝。」仆固忠臣將馬提在手裡,喝道。
片刻之後,三百人齊齊下馬,各自檢查器械。
跟了梁帝大單於,他們的裝具是越來越精良了,本人也越來越習慣使用這些精良的器械廝殺。平日裡吃喝不愁,自有牧子牧奴幫他們放牧,奉上各色食物。幾個重要節日,還有朝廷賜下的絹帛,可以賣給遠道而來的西域商徒。
總而言之,他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並且可以傳給子孫後代。
如今隻要續立新功,好處還會源源不斷。
當然,如果巡不進,不但現有的好處沒了,人頭也會落地。
好處、壞處都很清楚,沒有彆的路可走。
一通鼓之後,三百人排成簡單的陣勢,齊齊上前,另有兩百人翻身上馬,手持角弓,
遠遠散開,準備靠上來偷冷子射箭。
營地內的鮮卑牧人見了,先是有些喧嘩,然後有幾個大漢腳大呼,似乎在鼓舞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