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濤不斷衝擊著海岸,濺起朵朵浪花。
海岸邊圍起了幔布,圈起了一塊區域。
隨駕三省九寺官員們欲言又止,卻什麼都不敢說。到了最後,在場地位最高的侍中羊曼揮了揮手,眾人作鳥獸散,紛紛到遠處的帳篷中飲茶閒聊了。
圍幔之中,嬪妃們上著襦衫,下身則是褲褶,不過是合襠褲,非很多士女日常穿的開襠褲。
褲褶褲管較短,大概隻在膝蓋下方一小截,被海浪衝刷時不容易打濕。
羊獻容、石氏、王氏等人坐在遠處,穿著錦袍,捧著熱茶,並沒有下水。
不過她們臉上滿是笑容,紛紛打趣還在平原、清河省親的劉氏、崔氏虧大了,雖得和家人朝夕相處,但卻少了很多自然之趣。
方才她們也見到了隨駕官員的臉色,羊曼更是悄悄請她勸阻一下天子。羊獻容沒答應,不過她也知道,天子對她們是真的遷就乃至縱容,千方百計讓她們開心。
以前有哪個男人對她們這麼好?
如此一來有些人願意陪著他“胡鬨”也就很正常了:不敢拒絕,又被他千方百計哄著、捧著,慢慢就“屈從”了。
她那個外甥女,不知道還記不記得臨沂伯。
想到這裡就有些生氣,狗東西一天中陪外甥女的時間超過她了。
另外,諸葛道明家的那個女兒,聽說以前性子淡漠,就連丈夫和司馬裒明爭暗奪儲君之位這種大事,都不怎麼上心,一心悠遊山水,賞景為樂。
不過最近幾個月,羊獻容早起散步之時,可是數次聽到某處帳篷中出現“陛下”之類的呼喚,聲音有些惶急、委屈,再一看,那狗男人已經早早起身,在外頭習練武藝了,隻留諸葛文彪一人在帳中。而她醒來後發現男人不在身旁,致有此呼喚。
她怕是也記不起司馬衝了。
前方又一陣浪花襲來,打斷羊獻容的思緒,她抬眼望去,卻見外甥女、諸葛姐妹、可朱渾氏、公孫氏以及慕容姑侄正踏浪而行,銀鈴般的笑容不斷傳來。
邵勳跟在一旁。
他身著獵裝,褲腿已經卷起,時不時提醒諸女不要過於遠離海岸,免得被卷走。
倒是挺細心的。
而此話說完,山宜男已經主動挽上了男人的手。兩人並肩站在起起落落的潮水之中,沐浴著夕陽。
山宜男忽地轉過頭來,仰麵看向邵勳,夕陽餘暉照在她臉上,笑容纖毫畢現。
羊獻容氣鼓鼓地起身離去。
明明是搶來後強行霸占的女人,怎麼幾年下來,整得像是元配夫妻一樣。
不遠處的柳樹林外,王氏、段氏並肩而行。
“當初你是怎麼回事?”段氏輕聲問道:“我在棘城,隻聽聞你逃往廣寧了,祁氏調集諸部圍攻,後來不知怎地梁軍就北伐了。”
“那是因為我無路可走了。”王氏說道:“親自南下乞兵。本來沒抱太大希望,隻是實在沒有辦法,不得已而為之,沒想到最後成了。”
“你怎麼勸服梁帝的?”段氏問道。
王氏瞟了她一眼,道:“是梁帝自己要北伐真以為一介婦人能勸動?”
“然後呢?”
王氏停下了腳步,道:“白登山那晚,梁帝向我索取報酬。”
段氏微微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忍不住問道:“我看你並無哀怨之意……”
王氏有些好笑地看向她,道:“他那麼一個蓋世英雄,說為了我才特意北伐的,縱然是假話,聽著也很舒服不是?他還很懂得哄女人,我為什麼不願服侍他?若是拓跋鬱律還在,他不可能哄我半分,不可能時時注意我高興不高興,不可能和我講各種逸聞趣事,更不會帶我四處遊玩。敦倫之後,像死豬一樣睡了,不會像他那樣細心地幫我擦拭,然後抱著我說些情話。我在涼城還有夏宮,在代郡有冬宮,一應用度,曆代可敦不能及也,逢年過節,總有書信而至,孩兒們也跟著一起寫信來問候。”
“我是女人,我沒有大的野心,有人這麼寵愛我,我們的孩兒這麼曉事,我隻恨沒一開始就嫁給他。再者,草原上最高貴的女人,就該服侍聲名遠播的首領,此天經地義。”
段氏目瞪口呆,不僅僅因為王氏竟然有這般心路曆程,她更憂心自己心底竟然起了幾絲若有若無的羨慕。
其實正如王氏所說,她也是女人。
草原上的女人,天然慕強,如果這個強者還願意自降身段……
段氏竟然覺得臉有些熱,梁帝那般猴急地想要得到她,看到她時那驚喜的目光,以及後來那粗重的喘息、得意滿足的神情,一幅幅畫麵在眼前閃耀。
段氏緊咬嘴唇,下意識遠離了王氏幾步。與這個女人相處以來她覺得自己一點點墮落了。
******
太陽行將落山之際,新搭的棧橋咯吱作響,車馬、人員往來不休。
諸葛文彪站在棧橋邊緣,看著橋下嘩嘩作響的海浪,再看看晃來晃去的船隻,有些害怕。
船身和棧橋間的距離一會長一會短,看著就有些嚇人,她實在沒有勇氣跨過去。
若是搭一塊木板就好了,她心中暗想,然後又扭頭看向邵勳,頗有些委屈之意。
邵勳輕笑一聲,將她攔腰抱起,然後穩穩地站到了船甲板上,再將諸葛文彪放下,扶著她進到船艙內坐下。
諸葛文彪之後是山宜男,邵勳一個一個將她們都抱了進來安頓好。
輪到段氏時,她剛要拒絕,卻隻覺身體一輕,已然被抱了個滿懷,於是下意識雙手環住邵勳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