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邊搭起了帳篷,燃起了篝火。
慕容皝正帶著慕容霸、慕容遵二子在引燃柴禾。
柴禾有些濕,整得濃煙滾滾,眼淚都要熏出來了,然後又見到了不遠處那一幕,縱然早有心理準備,依然如遭雷擊,進而怒不可遏。
這賤婢!
她方才是主動環上邵賊的脖子吧?主動的……
在這一刻,慕容皝無比痛恨自己這雙視力極好的眼睛,以至於看到了這“炸裂”的一幕。
“父親。”不遠處響起了一聲呼喚。
慕容皝猛然扭頭,卻見是慕容恪,愣了一愣後,慢慢起身,道:“吐伏,他沒殺你?”
慕容恪不知該怎麼回答,隻悶聲道:“沒有。”
慕容皝很快注意到了兒子身上的錦袍,做工精美、用料上等,兼具美觀和保暖,價值不菲。
“你做官了?”慕容皝問道。
慕容恪搖了搖頭。
“那他為何賞賜你錦袍?”慕容皝感覺自己昏了頭,居然問出了這句話。
慕容恪沒有直接回答,隻問道:“叔父呢?”
“叔父”自然是慕容評了。
慕容皝坐了回去,沒說話。
慕容遵在一旁小聲說道:“路上病死了,葬於白狼水畔。”
慕容恪有些難過。
這個叔父雖然有些貪財,對他也不是很好,但到底是親人,聽到他的死訊後,難免憂傷。
“四兄。”慕容霸突然問道:“梁帝會如何處置我等?”
“應不會殺,我隻知道這麼多。他連拓跋什翼犍都沒殺,心胸寬廣。”慕容恪說道。
“你聽誰說的?”慕容遵接過話茬,麵有喜色。
螻蟻尚且偷生,都是少年郎,又怎麼可能甘心就此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母親說的。”慕容恪說道。
“轟!”火堆突然旺了起來,慕容皝將一根根木柴添進去,臉色不是很好看。
“彆引燃了帳篷。”不遠處看守他們的軍士大喝道:“自己想死不要緊,彆連累他人。”
在慕容氏父子左近安頓的官吏、貴人聽了,儘皆歎息。
“有沒有二兄的消息?”慕容霸又問道。
“聽說他們被梁國巨鹿郡王招降了。”慕容恪說道:“二兄不願降,小叔欲降,兩人大吵一番。然後小叔引兵直攻高句麗,高句麗人早有準備,雙方僵持不下,梁將徐煜揮師猛攻,高句麗大加阿佛和拚死斷後,抵擋了數日,軍敗被斬,高釗引兵遁去。”
慕容皝又往篝火中添了幾根柴,仿佛這是他的生死仇人一般。
看守他們的軍士送來了幾張乾硬的胡餅,慕容恪伸手接過,親自替父親和兄弟們烤餅。
而在遠處的海船上燈籠已然掛起。
釜中熱氣騰騰,香氣縈繞。
“此乃吾兒快馬從丸都送來的海貨。”邵勳拿著勺子,在釜中攪來攪去,道:“其實也不是丸都所產,而是臣附於其的東沃沮部落所獻海產,高句麗人統一謂之‘海中食物’,朕稱之為‘昆布’(海帶)。此物煮肉湯,甚是鮮美。”
見火候差不多了,邵勳一一給眾婦盛湯,然後笑道:“明晚朕還要於此舟上招待臣子,過幾日,待大軍班師,朕複於此舟置宴,招待禁軍將校、河北鎮將、部落貴人。他們來得晚,先不管了,我們先吃。”
一一分完肉湯後,邵勳挨著段氏、王氏坐下,又給兩人各分了一條魚。
段氏看著麵前的海帶湯和蒸魚,胃口不是很好,總覺得有股惡心的感覺從心底泛起。
應是有些暈船了。波浪確實不大,但多多少少有些搖晃,暈船是很可能的事情。
王氏則敏銳地注意到了“河北鎮將”四個字,暗暗歎息一聲。
作為邵勳的枕邊人,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河北諸鎮在征遼時確實很賣力,奈何這位天子手太黑,馬上要剝奪他們賴以傳給子孫後代的基業了。
如若不從,不知道會不會被捆起來扔進海裡。
伴君如伴虎,此話不假。
不過,河北那幾個軍鎮確實也到了該解決的時候,總不能留給後人。
攜征遼大勝之威行此事,難度大大下降,可謂正當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