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勳又問道:「呼延卿本是縣子吧?」
眾人都看向呼延簡。
呼延簡心下大喜,立刻說道:「臣在國初就封縣男,後數立戰功,進爵陽新縣子。滅晉之後,臣已收了兩年粳米了。」
「粳米還算可口?」邵勳笑問道。
「可口。」呼延簡說道:「臣拿來賞賜部將,人皆稱頌。」
邵勳大笑,道:「滿飲此杯。」
呼延簡端起酒碗,一飲而儘。
邵勳稍稍抿了一口,笑道:「陽新縣子隻有五百邑戶,卻太少了也。呼延卿為朕拚殺半生,縣子著實委屈了,今可進爵陽新縣侯,食邑千戶。」
眾人都有些驚訝,平白無故怎麼賞這麼多?就算此番征遼他出力了,但說實話也沒那麼大的功勞,升個官、加個一兩百戶食邑頂天了。
邵勳放下酒杯後,突然有些皺眉,道:「武強鎮尚有男女老少兩萬口人,少了呼延卿,如何管治?」
話音剛落,呼延簡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陛下,這有何難?」黃門侍郎梁綜說道:「呼延公拚殺半生,也該放下庶務享福了。武強鎮地處冀州腹地,既無外患,又無內敵,百姓卻需時常操練,乃至出征廝殺,上下鹹苦之。不如裁撤此鎮,將兩萬鎮民編入郡縣,令其脫離苦海,豈不美哉?呼延氏子弟有才具者,大可錄用為官,如此也不算虧待了呼延氏。」
邵勳「唔」了一聲,然後看向呼延簡,笑問道:「卿意下如何?」
有那麼一瞬間,呼延簡隻覺自己的腦子都要燒掉了。
入朝當一衛將軍,聽著威風,其實沒啥屁用,平日裡能管的就隻有兵籍罷了,都接觸不到本衛軍士的日常操練、器械發放、官員遷轉。
便是出征了,一衛也不一定全部出動,指揮大軍的更不一定是本衛將軍,而是朝廷委任的都督、招討使之類。
右驍騎衛將軍,也就說出去好聽罷了,其實沒多少實權的。
爵位倒是比較實惠的賞賜,但比起武強鎮四千餘戶居民來說,又不太夠了,總之怎麼都是虧,不劃算。
不過他很快又想起路上見到的被押來的高句麗王太後、王後,心中暗歎一聲,和今上硬頂是沒有好處的,於是裝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哽咽道:「臣喜不自勝,都不知說什麼好了。」
邵勳看著眾人,打趣道:「呼延卿高興壞了。」
眾人紛紛湊趣笑了幾聲。
邵勳恍若未覺,隻吩附道:「儘快打製官服、印信,再行文汴梁,將食邑民戶選定。」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看向呼延簡,道:「朕還要在幽州巡視一段時日,卿就跟在朕身邊吧。武強鎮那邊,大可書信一封,遣親信送回去就行了。」
「臣遵旨。」呼延簡應道。
這個時候,他隻覺嘴裡的酒有點苦。
如果沒猜錯的話,罷鎮這事應該綢繆很久了,隻待平定慕容鮮卑就開始著手施行。
說不定這會朝廷使者已經在路上了,武強鎮附近或許還有朝廷兵馬,而他和鎮內主要官員又被迫跟在天子身邊,什麼招都使不了,如之奈何。
什麼海天盛筵,明明是鴻門宴啊,今上是真的黑啊。
武強鎮塵埃落定,在座諸人也差不多都明白了。
禁軍、府兵將領幸災樂禍地看著一大群鎮將、鎮副、長史、司馬之類的官員,暗笑攻打慕容鮮卑、高句麗時這些人打頭陣,精兵強將死傷慘重,這會又被天子要求罷鎮,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更有人精光四射地看著一乾鎮將,暗暗琢磨班師的路上會不會還有戰功可撈。
群龍無首之下,打一群精銳儘出的留守贏兵並不難,可謂白撿的功勞。
另外,天子似乎將諸鎮兵馬都安排在北平和渝水一帶,各自離著百餘裡。爾母婢,這是早就做好了準備啊,沒說的,若有人不同意,這會就可擊鼓聚兵,出動平叛了。
軍鎮官員們也感受到了禁軍、府兵大將們若有若無的目光,紛紛心中一凜。
邵勳將眾人的目光儘收眼底,笑了笑,又道:「易京鎮蘭卿亦勞苦功高一一」
「陛下,臣願入朝。」鎮將蘭武很是光棍,直接出列。
「卿何急也!」邵勳笑道:「也罷!卿可任前軍將軍一職,進爵墊江縣侯。」
「臣謝陛下隆恩。」蘭武大聲道。
「蒲陽山鎮—」邵勳接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