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四十五分。
江城西區,這片被城市遺忘的角落,像一頭沉睡的衰老巨獸,連呼吸都帶著腐朽的氣息。
影子從出租車的陰影裡滑出,身形融入了老舊居民樓更深的黑暗。
他抬頭看了一眼五樓那個透出昏黃光亮的窗戶,像是在審視一個簡陋的墓碑。
目標就在那裡。
他的動作沒有半點煙火氣,像貓一樣攀上外牆的排水管。
粗糙的水泥牆麵在他特製的戰術手套下,如同平地。
他的呼吸平穩悠長,心跳被壓製在每分鐘五十次以下,這是一個頂尖掠食者進入獵場的標準狀態。
資料上說,目標楚嘯天,性情乖張,有些粗淺拳腳。
影子幾乎能想象出對方被自己扭斷脖子時,那張桀驁的臉上會露出何等可笑的驚愕表情。
李沐風那個蠢貨,為這種螻蟻付出五十萬的代價,真是錢多得燒手。
他的世界裡,人隻分兩種:任務目標,和無關的人。
楚嘯天,就是今晚的“任務目標”。
三分鐘後,他已經如壁虎般貼在了五樓的窗沿下。
沒有防盜網,窗戶虛掩著,仿佛在熱情邀請他的到來。
真是……業餘得令人發笑。
他從腰間抽出一根細如牛毛的鋼絲,準備從窗戶縫隙探入,撥開裡麵的插銷。
然而,就在他即將動手的那一刻,他停住了。
一股氣味。
非常淡,混雜在老城區特有的黴味、下水道味和夜間植物的腥氣裡,若有若無。
像是一種廉價香薰,帶著一絲詭異的甜。
職業的警覺讓他皺了皺眉。這氣味不對勁。但他全身的感官都在告訴他,這棟樓裡除了目標,再無第二個活人的心跳。
沒有埋伏。
也許隻是目標點了什麼劣質的安神香?
影子不再猶豫,鋼絲探入,輕輕一撥。
“哢噠。”
插銷開了。
他像一片沒有重量的黑布,悄無聲息地翻進屋內。
雲頂會所頂層,巨大的全息屏幕上,代表“影子”的紅點與代表楚嘯天的藍點,終於重合。
然後,紅點開始以一種極不正常的頻率,輕微閃爍。
“報告‘皇後’,‘夜鶯三號’已就位,目標建築外圍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夜鶯一號’和‘二號’在製高點,使用熱成像儀觀察,目標房間內隻有一個熱源,生命體征平穩。”
耳機裡傳來下屬冷靜的彙報。
柳如煙端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水晶杯壁上凝結的水珠,順著她白皙的指尖滑落。
平穩?
太不正常了。
影子是業內最頂尖的“清道夫”之一,他的潛入,應該像一塊石頭丟進大海,連一絲漣漪都不會有。目標應該在睡夢中被解決,生命體征會從平穩直接歸零。
現在這是什麼情況?重合了超過三分鐘,目標的熱源依舊平穩,而影子的信號卻開始斷續?
“繼續監視。”柳如煙的聲音依舊慵懶,但眸底已經沒有了半分閒適,“把音頻信號接進來,調到最高增益。”
“是。”
很快,一陣混雜著電流的雜音通過高端設備傳來。
風聲。
老舊空調外機的嗡嗡聲。
遠處街道偶爾傳來的車輪摩擦聲。
以及……一個男人平穩的呼吸。
是楚嘯天的。
沒有打鬥,沒有慘叫,沒有掙紮。
柳如煙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暴風雨來了,雨點卻沒落在地上,而是懸在了半空。
這種未知,比預想中的任何血腥場麵,都更讓她感到一絲寒意。
楚嘯天……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出租屋內,光線昏暗。
楚嘯天坐在那張吱呀作響的木椅子上,沒有回頭。
他甚至沒有去看那個從窗口翻進來的黑影,隻是低頭,用一根牙簽,慢條斯理地剔著自己的指甲。
仿佛身後進來的不是一個足以瞬間取他性命的殺手,而是一個晚歸的室友。
影子落地無聲,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他站在客廳的陰影裡,像一尊來自地獄的雕像,那雙在黑暗中仿佛能發光的眼睛,鎖定了楚嘯天的後頸。
最脆弱的地方。
隻要他一步踏前,手刀斬落,任務便宣告結束。
他動了。
腳步如風,身形如電,那隻戴著戰術手套的手,化作一柄漆黑的利刃,朝著楚嘯天的脖頸呼嘯而去!
近了。
五米。
三米。
一米!
就在影子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楚嘯天皮膚的刹那,楚嘯天終於動了。
他沒有猛然轉身格擋,也沒有狼狽地向前翻滾。
他隻是……打了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