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湘菜館時,晚風卷著桂花香撲在臉上。季敏突然停住腳步,指著對麵巷子裡亮著暖光的便利店:“我要吃關東煮。”沈傑被她拽著跑過馬路,玻璃櫃裡的蘿卜在熱湯裡浮浮沉沉,女孩捧著紙杯小口啜飲,白霧模糊了她半張臉。“沈傑,”她突然抬頭,睫毛上沾著細小的水珠,“你今天吻我的時候,睫毛掃到我臉頰了。”
他腳步一頓,喉結滾了滾。便利店的門在身後合上時發出輕響,把滿室的關東煮香氣關在裡麵。季敏的下巴擱在他肩頭,說話時的熱氣全噴在耳廓上:“下次能不能輕一點?我嘴唇都麻了。”
“不能。”他故意顛了顛後背,聽著女孩驚惶的尖叫笑出聲。工人路的路燈在地麵投下斑駁光影,梧桐葉被風卷著打旋,像無數隻撲棱翅膀的金蝴蝶。季敏突然伸手捂住他的眼睛,“猜猜前麵是什麼?”
“火鍋店?”
“不對。”
“抓娃娃機?”
“笨死了!”她鬆開手,指著街角亮著暖光的便利店,“我要吃關東煮。”
玻璃櫃裡的蘿卜在熱湯裡浮浮沉沉,季敏捧著紙杯小口啜飲,白霧模糊了她半張臉。沈傑靠在貨架旁看她,忽然想起高鐵上她塞給他的橘子糖,酸甜味好像還粘在舌尖。“沈傑,”她突然抬頭,睫毛上沾著細小的水珠,“你說我們下次什麼時候能再來?”
“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他伸手擦掉她唇角的湯汁,指尖觸到溫熱的皮膚時,兩人都頓了頓。季敏突然踮腳,飛快地在他下巴上啄了一下,像隻偷完食就跑的小獸,拎著關東煮的湯桶往高鐵站方向跑。
“慢點!”沈傑追上去時,她正站在路牌下回頭笑,路燈在她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他握住她手腕的瞬間,銀色手鏈硌在掌心,冰涼的觸感卻燒得人慌。季敏的手指蜷了蜷,偷偷勾住他的小指,“沈傑,這條路好像沒有儘頭。”
“那就一直走。”他低頭看她,夜色在她瞳孔裡碎成星光。
高鐵進站時帶著震耳的轟鳴,季敏扒在車窗上看站台掠過,像隻第一次出門的小貓。沈傑把她按回座位,拆開毛毯裹住她冰涼的腳踝:“坐好,彆亂動。”女孩卻突然湊過來,鼻尖幾乎碰到他鎖骨,“你累不累?”
他確實累。從早上五點趕高鐵,到下午陪她在商場瘋跑,神經像被繃緊的弦。季敏的指尖輕輕按在他太陽穴上,帶著點笨拙的力道揉著:“我給你按按,你睡一會兒。”
沈傑閉上眼時,聞到她發間的茉莉香。意識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感覺女孩的頭輕輕靠在了他肩上,呼吸均勻得像春日的風。
他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裡是雲南的雨季,季敏穿著白襯衫站在青石板路上,手裡舉著朵皺巴巴的向日葵。“沈傑你看,”她笑得那麼漂亮,“這花跟你一樣傻。”雨水打濕她的劉海,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他手背上,燙得像火。
“醒醒。”
有人在輕輕拍他的臉。沈傑猛地睜開眼,季敏正舉著手機對著窗外,屏幕上是亮著“蓮花路”三個字的站台牌。“你看這個站,名字好好聽。”她轉過頭時,睫毛上還沾著夢裡的水汽。
沈傑的心臟驟然縮緊。
蓮花路站是他每天回家的必經之路。從出站口出來,右轉第三個路口有家賣生煎的老店,他總在那裡買兩籠帶回家。這個他從未對季敏說過。
“是挺好聽的。”他移開視線,端起桌上的礦泉水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卻壓不住胸腔裡翻湧的情緒。季敏沒察覺他的異樣,又轉回去看窗外,手指在玻璃上畫著圈:“等下次放假,我們去蓮花路玩好不好?”
“好。”他聽見自己這樣說,聲音有點發飄。
左邊走廊傳來男生的笑鬨聲,幾個二十歲左右的男生正舉著相機翻看照片,有一個男生還朝他們兩個看過來。
“鯨市南站在大修,”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嚷嚷,“上次好多地方都被圍著,隻要很偏的幾個小道可以進來,我差點沒找到進站的路。”
季敏好奇地探過頭,沈傑把她往懷裡拉了拉:“彆亂看。”女孩卻抓住他的手晃了晃,“他們也是去旅行的嗎?跟我們一樣?”
“不一樣。”他低頭在她發頂印下一個吻,“我們比他們甜。”
高鐵駛進鯨市南站時,震耳的施工聲隔著車窗都能聽見。綠色圍牆把月台攔成兩半,穿著橙色工裝的工人正掄著錘子敲打鋼筋,“咚咚咚”的聲響像砸在神經上。空氣中彌漫著塵土味,混著鐵鏽和機油的氣息,嗆得季敏捂住了鼻子。
“跟緊我。”沈傑把她護在懷裡,在擁擠的人潮裡艱難地挪動。季敏的鞋子被踩了好幾下,她卻隻顧著抓住他的衣角,像隻受驚的幼獸。“沈傑,”她在嘈雜聲裡湊到他耳邊,“這裡好像迷宮。”
他低頭看她被灰塵沾汙的臉頰,突然覺得好笑。幾個小時前還在商場裡精致得像櫥窗娃娃的女孩,此刻頭發亂糟糟的,卻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連這糟糕的環境都變得有趣。
一號線地鐵站台擠滿了人,電子屏上的列車進站提示正在閃爍。“往你學校的車來了。”沈傑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圍巾,指尖觸到她微涼的耳垂。季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手鏈在燈光下閃了閃:“你什麼時候再找我?”
“等我忙完這陣。”他想說些什麼,卻被身後的人潮推了一下。列車呼嘯進站,門開的瞬間,季敏被裹挾在人群裡往前湧。“沈傑!”她回頭衝他喊,聲音被淹沒在嘈雜的報站聲裡。
他看著她拚命揮手的樣子,突然覺得喉嚨發緊。列車門緩緩合上,季敏的臉在玻璃後麵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一個模糊的光點。直到列車徹底消失在隧道儘頭,沈傑才轉身走向對麵的站台。
周二晚上的見麵約在徐彙濱江的“新發現”。沈傑提前半小時到了,選了靠窗的位置,能看見江麵上往來的遊船。風卷著江水的潮氣撲進來,帶著深秋的涼意,他把圍巾又緊了緊。服務員來問了三次是否可以上菜,他都笑著擺擺手:“再等等。”手機屏幕亮了又暗,導師催論文修改的消息已經堆了九條,他深吸一口氣,把手機調成靜音。
牆上的時鐘指向七點二十,季敏才裹著一身寒氣推門進來。“抱歉,學生會臨時有事。”她摘下圍巾時,鼻尖凍得通紅,睫毛上甚至沾著細小的冰粒。沈傑沒說話,把剛溫好的米酒推到她麵前:“先暖暖。”
季敏捧著杯子抿了一口,目光掃過滿桌子菜,突然笑了:“點這麼多,想撐死我?”
“怕你不夠吃。”他拆開一次性筷子遞給她,“快吃吧,都要涼了。”
石鍋牛蛙還在滋滋作響,紅油泛著誘人的光澤。季敏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塊放進嘴裡,燙得直吐舌頭,眼睛卻亮得驚人:“好吃!”沈傑看著她鼓著腮幫子的模樣,心裡那點因為等待和催促積壓的煩躁,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下周能定稿嗎?”季敏突然抬頭,嘴角還沾著點醬汁。沈傑夾菜的手頓了頓:“差不多,還有幾個數據要再核對。”他想多說點什麼,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是合作導師的電話。
“抱歉,我接個電話。”他走到窗邊,寒風灌進衣領,讓他清醒了幾分。電話裡導師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明天早上九點前必須把修改稿發過來,不然趕不上這一期的刊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