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清身體被沈嘉凝撞得晃了一下,慌忙將身上女子給推開:
“女施主,你這是做什麼?小僧與你素不相識,你怎麼知道我的俗家姓名?”
沈嘉凝怔在當場。
望著站在眼前神情有些茫然的高子清,沈嘉凝覺得,自己定然又在做夢了。
不過往常的夢中,他還是原來的模樣,如今怎麼變成個小和尚了呢?
沈嘉凝趕忙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抓他手腕,卻被高子清給躲開了。
“女施主,佛門清淨地,請自重。”
言落,他手在胸口一禮,轉身便要往山上去。
沈嘉凝心口鈍痛,跟上去抓著他的身後的衣擺,淒聲道:“子清,你怎麼忘記我了?我是嘉凝啊,昨夜你還到我夢中的。”
“嘉凝?”高子清頓住腳步,轉過頭來,看著眼圈微紅的沈嘉凝,覺得這名字十分熟悉。
腦海中淩亂的畫麵閃過,讓他頭有些發暈。
沈嘉凝見他似有頓悟的神情,趁機抓住他的手,一手與他五指相扣,哭笑道:“子清,你仔細看看我,我等了你四年了,你今日終於回來了!”
高子清見湊過來的那張嬌俏的臉蛋,眉心一點愁緒,心忽然砰砰狂跳不止。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上沈嘉凝的臉頰,用大指的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
沈嘉凝感受到他指間粗糲的繭子,眼淚啪嗒啪嗒掉個不停,眼中卻滿是笑意。
她也舉起手想要撫摸高子清的臉。
然高子清感受到她溫柔的指尖劃過臉龐的時候,卻有些慌張,他趕緊將手從沈嘉凝的臉上拿開,後退兩步,有些心虛的模樣。
沈嘉凝驚恐萬分,生怕他下一秒又從自己眼前消失。
她上前用力攥著高子清的手,高子清緊張道:“你放開我。”
“不,我不會放開你,就因為我放開你一次,讓我失去了你,我再也不會放手了。”沈嘉凝固執道。
高子清見她激動地抓著自己的手,自己抽不回來,不由加大了力氣,用力一甩。
隻聽沈嘉凝低呼一聲。下一秒,額頭傳來一陣刺痛。
高子清見自己竟然大力將女子給甩倒磕到了石階上,她光潔的額頭滲出一點鮮血來,莫名心尖猛疼。
“你沒事吧?”他慌張蹲下身去將滿臉痛苦的沈嘉凝給扶了起來。
直到感到額頭的刺痛,沈嘉凝才恍然發覺,原來現在不是夢。
高子清真真切切地站在了眼前,正拉著她的胳膊,滿臉擔心地看著她。
沈嘉凝心頭湧起一片滾燙的東西,變為眼淚從眼眶洶湧滾出。
“子清!真的是你回來了!”
她猛地撲進他的懷中,死死勒住他的腰身不放。
高子清身子一僵,腦海中忽然閃現一些細碎的畫麵。
“沈姐姐?”他伸手將沈嘉凝的臉抬了起來,緊緊望著她的眼睛。
這雙眼睛,那樣熟悉,看到她頭上的血和眼中的淚,高子清腦海中那些掩埋的記憶更多地逃竄出來。
他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伸手緩緩摟住她的肩膀。
“你是一直出現在我夢裡的沈姐姐,是不是?”
沈嘉凝高興地全身不受控製地發抖,抱著他的雙手更加加大了力氣。
她哽咽不止:“子清,是我,我是你的姐姐,是我……”
高子清腦海中更多記憶愈發清晰。
他連忙緊緊抱住她,將下巴埋在她的肩膀上,也跟著眼角濕潤。
山上,緩緩走下來一個穿著綠衣的女子,正是綠屏。
看到沈嘉凝和高子清相擁,她也熱淚盈眶。
“少爺,你終於記起來了。”
良久,高子清才依依不舍地直起身子來,將磕破頭的沈嘉凝一下打橫抱了起來,轉身往山上走。
卻見綠屏就站在石階上麵,他連忙大聲道:“綠屏,快點回去準備一些藥。”
綠屏反應過來,高興地欸了一聲,往法華寺門口而去。
沈嘉凝被高子清忽然的動作驚了一下,又反應過來,連忙摟住他的脖子不放。
她將臉貼在他胸口,嗓音嘶啞道:“子清,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好嗎?”
高子清抱著沈嘉凝一步三個台階往上爬,眼角的淚水不受控製地往下滑落,打在沈嘉凝的臉上。
“我才跟著淨塵大師回到鳳城,沒想到這麼快就與你見麵了。我會慢慢告訴你這段時間的事情。
“現在最要緊的是,方才我把你推倒磕傷了,我要幫你包紮。”
沈嘉凝抬頭看著他的臉。
四年過去了,他成熟了許多,皮膚沒有離開的時候那樣白,而是明顯被太陽曬黑了許多。他的身子也沒有從前病重那樣看起來羸弱不堪,而是強壯了許多。
他的五官輪廓也比從前成熟了許多,眼神也不似從前少年那般,而是還帶著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沈嘉凝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
她再次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她忍不住用力直起身子,在高子清的嘴唇上印了一下。
這一吻,勾起了高子清更多的回憶。
他頓住腳步,腦海中閃過四年前與懷中人臨彆前的畫麵。
那個時候,她抱著一個嬰兒,站在柳樹下,滿臉不舍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他雖然大步離開,卻能夠感受到身後人的目光一直緊緊跟隨他而走。
他感覺到了心痛和不舍。
時間再往前,他和她十指緊扣,彼此深深地望著對方。
他騙她說他要去一趟安月國,可能要過段時間才能回來。
女子信了,他覺得很欣慰。隻要她沒有看到自己那樣狼狽地吐血而死,她應當就不會傷心。
白夜走過來的時候,女子心虛地放開了他的手。
時光繼續倒流。
他想起自己因病吐血的一幕幕。想起當時絕望悲哀的心情。
他想起在王宮裡和她步步謹慎的那些日子,想起她寫信告訴他她不和他成親了時那痛苦絕望的心情。
還有,她懷孕不久兩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那時候他想著,若是她肚子裡懷的孩子,是自己的該有多好。
可事實這個孩子是白夜的,是不能改變的事實。
他不會傷害她,但他希望這個孩子出生後會像他一些,會和他親近一些。
所以他不惜用自己的血為藥引,給她當做補藥。
他又想起兩人在高家的那兩三日,她並不愛他,卻因為媚藥的緣故**於他。
與她在一起的種種,一幕幕,如同打碎的琉璃,重新一點點恢複如初,在他腦海中拚湊出了完完整整的有她的一生。
高子清低下頭,望著依舊眼眶紅腫的沈嘉凝,嘴角咧出微笑。
他用力將沈嘉凝抱起來,用力貼著她的臉頰,感受著肌膚相貼時那讓他沉溺萬分的溫柔甜蜜。
他低聲在他耳邊喚:“姐姐,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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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華寺修繕一新,寺廟的大殿中,高子清向佛像們叩頭,虔誠感謝。
淨塵大師一臉慈眉善目地站在旁邊,望著這個他花了四年時間一點點救回來的受儘苦楚的青年。
“師傅,徒兒今日回歸紅塵,師傅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十世後,徒兒願為師傅座下塵,聆聽師傅教誨。”
淨塵大師笑道:“救你非貧僧之功勞,乃你俗家之母散儘你高家家財,為你化解厄難。”
綠屏連忙跟著向淨塵大師磕頭,眼淚婆娑道:“大師謙遜,若非大師四年來帶我和我家少爺雲遊四方行善積德,還日日為我家少爺誦經驅散災厄,如今我家公子也不會守得雲開見月明。
“大師在上,請受綠屏三拜!”
淨塵大師也不攔著綠屏,望著她磕了三個頭後,才將她和高子清拉了起來。
“阿彌陀佛,紅塵既掛難忘,你們便回歸紅塵中去吧。”
高子清連忙轉身出了大殿,將等在外麵的白夜沈嘉凝以及歲安叫進來,一起給淨塵大師叩頭行大禮。
待一乾人起身之後,驀然發現,淨塵大師已經不見了。
幾人這才相攜下山,回陽城去。
上下山的石階又陡又遠,白夜拉著歲安的在前,留高子清和沈嘉凝在後麵自在說話。
歲安卻一邊走一邊悄悄回頭看。
“爹,他就是高叔叔嗎?他真的回來了?”
白夜沉聲道:“他的確就是你娘記掛在心中放不下的高叔叔。如今他回來了,你娘再也不會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