釵光鈿影[民國]!
這廂,靜姝正緊張地跟前來看她的“父親”喻之原對話。喻之原說一句,她就接一句,並不敢多言語。
喻之原看出了靜姝麵對他時的局促,覺得奇怪,叮囑靜姝道“既然身體好些了,就多出門去走一走,去看看你祖母,去和你幾個嫂子們打打牌,呆在屋子裡怪悶的。”
靜姝嗯了一聲,聲音細如蚊蚋,卻被“啪——”的聲響給蓋了過去,眾人循聲一望,見是八小姐靜秋,靜秋手裡拿著一把蒲扇,扇子麵正蓋在一盞台燈上,台燈歪了。
靜秋是一路跟著喻之原和喻太太過來的,可先前卻不曾被人留意。
“靜秋!”喻之原喊她道“你在那邊乾什麼?過來。”
靜秋不過去,嘻嘻笑笑地說道“我在給六姐捉蚊子!”
皎皎走到靜秋身邊,將台式燈扶起來“那八小姐捉到蚊子了嗎?我看呀,你還沒捉到蚊子,這屋子裡就亂糟糟的了。”說罷伸出一隻手捉住靜秋的小手,把她牽過去了。
喻之原拍拍膝蓋,靜秋便走到他身邊,靠在父親膝邊,眼睛瞅著六姐靜姝,靜姝也正盯著她打量呢。這小妹妹,生得水靈靈的,一張小嘴和早上一樣,像是抿不住的樣子,應是個與生俱來的笑臉,五官端端正正的,眼睛會說話,十足的美人胚子。靜姝心裡直歎她可愛。
靜秋歪著腦袋,用兩根纖細的指頭絞著小辮子說“父親,你不在的時候我可聽話啦,娘讓我的論語我都背完了。”
喻之原笑道“是麼?背的是哪一篇?背來給父親聽聽。”
“是‘學而’篇!”靜秋昂起脖子背道“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子曰……”
喻之原見她搖頭晃腦的,背得順溜極了,便問她“那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靜秋背著背著聲音就漸漸低了,停頓了下來,沒有作答。
喻之原道“學而不思則罔,你不思考不明白其中意思不是白讀了嗎?”
靜秋羞得臉紅紅的,沉默了會說道“父親,怎麼是白讀了呢?我不是不思考,不是說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嗎?”
靜姝聽得一愣,心道“真聰明呀。”
喻之原乾瞪著眼,一時沒話說了。
喻太太笑道“在這兄弟姐妹裡,能讓父親接不上話的,你這小機靈鬼還是第一人呢。”
靜秋驕傲地展頤,露出一排潔白的米粒,微微地仰起了下顎。
喻之原亦笑道“嗬,你的話聽著好像有點道理,可你會去讀上百遍嗎?既然讀不了百遍卻又不求甚解,那還想豁然開朗了?”
靜秋嘟了嘴,有點不服氣。
喻之原轉向旁邊的靜姝道“我聽那聖瑪麗亞女校的沈教員說,你的國學很不錯。以後你若有時間就多給你八妹講講國學。”
“啊?”靜姝張了嘴。
喻之原濃眉一動“怎麼?你不願意嗎?”
“不是……”靜姝聽著喻老爺的話,心想這喻家的六小姐肯定沒有畢業了,那她往後還要頂著喻六小姐的身份去上學,坐在教室裡,翻著嶄新的課本,聽著教員在台上講課,和同學們一起聽講……想想既緊張又有些興奮。靜姝解釋說“我不是不願教妹妹,隻是怕開學以後我忙於自己的學習沒有時間教妹妹呢,而且我對一些知識也是一知半解的,怕講錯了,讓妹妹學了錯的就不好了,還是讓女先生教她吧。”
喻之原道:“教她的女先生鄉下的老家出了點事,前些天回去了,最快也要半個月才能回來呢。距離新學期還有一個多月,反正你本身也愛看書,又沒什麼事情可做,就把你最熟悉的知識跟她講講,你父我也就是隨口說說,你若不願意就算了。”
靜秋拉住她的手道“六姐不教我也沒有關係呀,我隻是喜歡六姐,想跟六姐在一塊學習,六姐不是常去政府的圖書館看書嗎?帶上我一起嘛!”
市政圖書館是憑證可入的,秀苑前世沒有去過,因為沒有資格,即使有了入館的資格也沒有閒暇的時光拿去耗在那裡麵的。
喻之原對靜姝道“看你八妹多喜歡你,那你下次再去看書的話就帶上她吧,她還沒去過呢。”
靜秋一聽,將靜姝的胳膊晃得更加起勁兒了“六姐就答應我好不好?”靜姝隻有答應的份了,遂點頭。
喻太太則不想讓靜姝再去那市政圖書館,說道“那裡麵隻能看書,又不能講話,有什麼好去的?靜姝,你三哥不是有很多藏書麼?還不夠你看的麼?彆再去那看書了,那離家裡遠不說,又彙集了上海三教九流的人,彆認識了什麼不三不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