釵光鈿影[民國]!
作者有話要說
“借小房子”,這裡借是租的意思,就是沒有通過婚姻關係非正式結合的男女去租房子,男方可能是姘夫(已有家室),也可能不是姘夫。民國時期,上海人就說是“借小房子”。如果租的是華麗的洋房,會改口說“借小公館”。這個“小”字好像含了些貶義。
在魯迅的《傷逝》裡,有反映男女主人公未婚同居遭人鄙夷。
子君長輩不同意子君和涓生在一起,子君看了《玩偶之家》的舞台劇之後決定勇敢地去追求愛情,於是就不顧長輩的反對準備和涓生同居,我忘記了書裡是不是有刻意提子君和涓生去借房子的。但是電影裡麵有這個場景,就是子君和涓生一起去“借房子”,涓生很懦弱,看到彆人鄙夷的目光,很不好意思,不敢去借,子君則無畏地去找空房子,大膽地問人。
前兩天收到了長評,評論也破一千了,很開心,所以今天加更,二更合一了
感謝紫兒和阿俞的長評,也感謝慕雪念安和陌上花開的地雷。
“六小姐,你想不想看電影,明晚跟我一起去看電影吧。”
靜姝道“不去,我要學外語。”
顧子銘笑道“跟我去就不用學外語了。”
靜姝道“還是不去。”
顧太太和喻太太站在旁邊看著他們,偶爾舉起酒杯互相碰一下。
跳完舞的時候,顧子銘從懷中掏出擦汗的帕子,蹲下身,親自給靜姝擦去皮鞋上的一點泥土,這一舉動恰好又被一邊的喻太太看在眼裡。
回去時,喻之原夫婦和靜姝、冬恩坐一輛車。喻太太在車裡對靜姝說了句“我看那顧少爺的心思細得跟女兒家一樣,很會疼人呢。”
靜姝沒說話。
喻之原和冬恩聞聲都去看喻太太,發現喻太太笑逐顏開的。
路上竟然下起了雨。
望著外麵漸漸滂沱起來的大雨,盧媽對邵太太說道“真是老天爺有眼,賓客走了才降雨,這要是白天裡下,不知道要把人弄得多狼狽呢。”
邵太太壓根沒心思聽,躊躇地在屋子裡踱來踱去。仔細思度白日喻老爺那話。當初要是沒有喻家的支持,邵家不一定能挺過去。真的要因為豫棠的婚事和喻家撕破臉嗎?邵家會不會被外人說過河拆橋?可是顧家又給中間人回信了,不過還沒有擺在明麵上說。邵太太就喊盧媽“去把四少爺叫來。”
邵豫棠拿了車鑰匙,正提了白日給喻靜姝買的那東西準備出門扔得遠遠的,哪知一出門撞見盧媽。“四少爺!”邵豫棠把頭一扭,兩三步退回門去,手忙腳亂地藏了東西坐好。
盧媽進來笑道“四少爺,你乾什麼見了我就跑啊,跟做賊一樣。”
邵豫棠雙手不停摸著兩隻膝蓋,清了清嗓子道“那個,我……哦對了,以後讓人彆給我收拾衣櫃了。”
盧媽怪異地看著他道“你不是一直不讓人收拾的嗎?”
邵豫棠道“哦……我怕說了你們還不聽,我不喜歡彆人動我的衣物。”
“知道的,”盧媽說,“太太請您過去。”
邵豫棠就起身往外走,盧媽見他兩隻手都有點不自然,心裡覺得很奇怪。
邵太太對邵豫棠說:“你二哥今天結婚了,接下來咱們邵家就該操心你的婚事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該結婚了。我今天把你叫過來,就是想跟你說這事。”
邵豫棠道“我還不想結婚。”
“還不想結婚?”邵太太起初放鬆地坐著,聽了這話馬上坐端了。“那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三十歲了才結嗎?你二哥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娶了第二個老婆了。你實話跟我說,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女孩又怕家裡不同意的?”
邵豫棠猶豫了下,說道“沒有。”
“沒有?”邵太太道,“那就好。顧三小姐和喻六小姐,你更中意哪個?”
邵豫棠問“您是要我在她們兩人中間選一人當老婆嗎?”
邵太太道“顧三小姐家世顯赫,又很喜歡你。而喻六小姐對你更是一片癡心,喻家和邵家又是世交。你一個都看不上嗎?你還想挑個什麼樣的呢?你若是娶了顧三小姐,對你以後的仕途會有很大的好處的。但我仔細想了想,顧三小姐太驕縱了,依你的性子,結婚後你二人也不像合得來的,你要是再對她不好,她父親也不會高興的,家裡官場兩頭受氣,你也不好過。喻六小姐溫順一些,娶回來家裡肯定要安寧一些,即便你不喜歡她對她不好,她父親也不會把你怎麼樣的,你往後有喜歡的人了該娶姨太太的照娶不誤,不如你還是娶喻六小姐吧。”
邵豫棠很厭惡她這樣逼他,沒好氣道“我一個都不娶,要娶您娶。”
邵太太拿手指著他,不停抖著,嘴張了半晌才道“混賬東西,讓你母親娶?這樣的混賬話你都說的口?你出息了是不是?”握拳捫心道“我為了誰?算你有種!有種以後千萬彆吃回頭草,往後可彆來求著我替你去喻家提親。”
邵豫光和邵振鵬送完了賓客一起上樓來,路過邵太太房門,剛好就聽見了一些話。邵豫光和邵振鵬開玩笑說“四哥不想娶他不喜歡的女人被母親罵了,其實我知道四哥他在外麵也有喜歡的女孩的。還是你行啊二哥,知道母親不同意你跟二嫂結婚,就先‘借小公館’把孩子生出來,我以後也學你這樣……”邵太太起初是不同意邵振鵬娶沈瑛的,後來邵振鵬就出去租了房和沈瑛同居生了孩子,生米已經煮成熟飯,邵太太就無可奈何了,邵振鵬不是她親兒子不太好管,又是家裡的一根支柱,轉眼孩子就要滿月了,怕外人說嫌話,邵太太就接納了沈瑛,先給孩子辦了滿月酒。
邵振鵬道“你根本不用刻意與我學,你該記住的是,不要處處播種。”
邵豫光不會想到,有一天真的被自己不幸言中,在遭到反對時,毅然決然地帶著他喜歡的女人去“借小公館”了。
邵振鵬回到新房。小雙正在整理收到的禮品,繡花的大紅桌上已經堆成山,一個盒子突然被擠出來掉在了地上,邵振鵬的目光看了過來,小雙慌得蹲身去撿,哪知盒子已經壞了,裡麵的玫瑰糕碎了幾塊。
小雙怕被責罵,趕緊去拾掇,抱起來時,鼻尖一股餿味,見邵振鵬走過來,趕忙道“二爺,這個好像已經壞掉了。”
邵振鵬就問“誰送來的?什麼時候送來的?”
小雙心裡又緊張起來,如實道“前幾天一個姑娘送來的。我問她是誰,她也不說,隻說這是給二爺新婚的賀禮,讓我儘快交給二爺,說完馬上就走了。我把東西和其他提前收到的禮物都放在一起的,一忙給忘了,不知道裡麵裝的是糕點,要是知道早就給二爺先看了。”
邵振鵬沒有責罵她,說道“放著吧,我來處理,你先出去忙。”小雙出去了。
外麵的雨下得更洶湧了,邵振鵬走到窗前撩開窗簾一望,水茫茫的一片,倒是可從霧汽裡看見桔子樹葉反的亮光。遇見她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的一個天氣。撚起一塊放到鼻端一聞,果然是壞了。他還是塞進嘴裡咬了一口,慢慢咀,王福記的味道十年來都沒有變。目光也跟著水汽飄渺起來,回到從前。
最初,她問他“你為什麼喜歡吃玫瑰糕?”
他就回答說“因為你喜歡吃,所以我也喜歡吃。”當時他覺得那是人間最好吃的東西。
……
後來的一天,她又說“你好像不喜歡吃玫瑰糕了。”
他詫異道“誰說的?”似乎是沒有第一次吃的時候那麼好吃了,可能因為吃的不是王福記的,就說“王福記有獨家秘方,哪裡都不如那一家做的好吃。”
她點點頭。
……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上海的男女約會時喜歡學起西方人那樣吃燭光晚宴了。光影搖曳著,提琴緩慢地拉著,很有情調。切著牛排看對座的愛人,那腮和眼在暖黃的燈光裡都有一種曖昧的色澤。
七分熟的牛排,質感厚重,他正吃得香,忽然聽見她在對座說“你要是背叛我,我就和你同歸於儘。”腮邊的肌肉顫了下,嘴裡的食物嚼不動了,他拾起餐紙擦了擦嘴,知道她還是察覺了,抬頭看她,笑得不動聲色“你舍得嗎?”
她不回答,燭光晃漾在粉雕玉琢的臉上,明滅不定。
“隻有你,”他伸出食指指著自己心窩,從容地說“隻有你,永遠在我這裡。”
她又點頭,滿足地笑說:“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