釵光鈿影[民國]!
快到新年了,靜姝開始想念起上海的喻家,這麼久以來,家中音信全無,在香港的喻氏珠寶行裡托人發回家中給喻太太和喻三爺的電報均無回音,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薑先生見她最近做實驗總是心不在焉,寥寥告訴她說“最近總見你心不在焉,是在擔心家裡吧?這陣子你們喻氏珠寶生意不景氣,你三哥要留在上海同你父親一起主持著家裡,現在是抽不開身了,一直不聯係你隻是不想讓你知道這些怕你為家裡擔心。”
“三哥確實可能這樣做,但還是不對,我母親依舊會寫信給我催我早點回上海的,沒有道理這麼長時間不會不聯係我。”靜姝心裡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不用太擔心,或許你家裡是真的忙,你母親也一心為家裡其他事操著心,無瑕顧及你呢。”薑先生伸手扶了扶眼鏡,問“你母親催你回去早點結婚生子?”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靜姝腦子裡突然想到了趙媽說他現在不在上海的話。
過了幾日,靜姝收到了喻太太發來的電報,電報的內容一是告訴她這陣子家裡人都在操心著生意上的事才沒有聯係她,二是催她早點回去結婚生子。靜姝讀完之後,覺得語氣似乎跟以前不太相同,卻並沒有往深了想。
學期末,靜姝拿到了獎學金,喜悅的心情沒有持續多久就被蕭荷要走的消息給湮滅了。
蕭荷走前的那一禮拜,三個女孩子整宿整宿地聊著知心話,好像是那個時候,靜姝才覺得自己算得上與這兩個人相識了一場,尤其是蕭荷,在這半年的相處中,靜姝發現她和自己有諸多的相似之處,比如,喜歡著同一本書《孤女飄零記》。
走的前一天,蕭荷將一本《孤女飄零記》交給靜姝,托她轉交給葉文。書是英文版的,國外出版印刷,蕭荷十分用心地包了書皮,翻開來每一頁都嶄嶄新新的,沒有一絲汙垢和泛黃的痕跡,就像昂貴的外文書店裡那玻璃櫃台中陳列的一樣。
靜姝當晚就找到了葉文,她希望他第二天能去為蕭荷送行。然而,葉文卻不接受“書我不能要,你還給她吧,或者你自己留著。”
“這怎麼行?書我是還不回去,她讓我轉交給你的,你不收,我就放在你桌子上。”
“那我明天就送給其他人,你看是你拿著當我轉送給你好還是等我明天拿去送去給其他人。”
靜姝無奈道“好吧,那我先替她保管著,書你不收,明天她走的時候去送送人吧,畢竟你一直是她非常尊敬的人,她很看重你。”
“看重我的人多了,尤其是女孩子,比如那個叫沈青的丫頭,比這個蕭荷有趣多了,”葉文淡淡地聳聳肩,“沒什麼好送的。又不是生離死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又專注地看著她的眼睛問“再過一年半載或者兩年的,你也會像她這樣去急救站,你想去哪裡的?”
靜姝搖頭“我現在還有很多東西要學,不想去想那麼久遠的事。”
殊不知,一兩年的並不久遠,不過是彈指的光陰。
這兩年的時間裡,靜姝常常回想起蕭荷離彆的那天,海風很大,她們宿舍裡的三個人站在碼頭上抱頭痛哭,哭得眼淚打濕了頭發,被海風吹得糊得滿臉都是,眼睛腫成了燈泡。後來,蕭荷又單獨拉著她的手悄悄問她“葉先生有沒有收我的書?”靜姝猶豫了下點頭說“收了。”蕭荷卻從她的遲疑中讀懂了什麼,失望地說了一句“我真羨慕你啊靜姝……”後欲言又止。
巧莉依依不舍地抓著蕭荷的衣袖,鼻涕都糊在了上麵“你什麼時候再回來?”
“結業的時候吧。”
但是誰都知道,後麵的歲月是變化莫測的,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準。
喻太太會固定在每個月十五號發一份電報過來,每個月電報的內容均大同小異,報安與催她回家結婚生子;偶爾她還會收到一封喻三的電報,卻從來沒有收到過一封從上海寄來的親筆書信。
新年剛剛過去,元月的十五號已經過去三天,上海那邊還是沒有發一封電報過來。靜姝此時還在假期中,和皎皎一起正吃午飯,忽然聽見一聲刺耳的瓷碗打碎的聲音,便豎起了耳朵,哪知聽見李管家驚喜地高喊“啊!三爺!您竟然回來了。”
筷子當即從靜姝手中掉了下去。
喻三很快出現在她眼前,露出一口白牙,笑嗬嗬地問她“這兩年半,你學的怎麼樣?”
靜姝彆提有多高興了。
於是,她把這兩年半的發生的南南北北都告訴了喻三,喻三在一旁耐心地聽著,仿佛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
“三哥走後,幾乎和我斷了聯係,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是出了一些事情。”喻三吐出一口煙霧,他現在越來越喜歡抽煙,剛才聆聽她講這兩年的見聞,就已經卷了四五次煙,一刻不停地在抽。“我回去才知道,我不在上海的那段時間,與我們喻家競爭的對手們一個個都虎視眈眈,生意一度很不景氣,特彆是在我回去之後,竟出現虧損,父親憂心如焚,突然病倒了,床上臥了一段時間。更嚴重的是,有一次,母親出門,車子的刹車突然失靈,給她開車的司機當場死了,母親被送去醫院急救,撿回了命,卻從那時起陷入了昏迷,不過好在,她在一個月前快過新年的時候,醒過來了。”
“什麼?”靜姝震驚地問,“可是,每個月十五號我都會收到母親發給我的電報。那不是母親發的?難道是三哥你發的?”
“我沒有發過,”喻三說,“我回去後就隻給你捎了一次信,母親也隻和你通了一次信,後麵的電報大概是薑先生讓人發給你的,不想讓你分心分神。”
“那薑先生怎麼會知道家裡的事?是三哥告訴他的?”
喻三頓了頓,答“是的,薑先生這兩年是不是很照顧你?”
“確實。”靜姝滿臉感激之色,“三哥每回囑托他老人家照顧我的事,他都替三哥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