釵光鈿影[民國]!
照理說,新媳婦第二日非起來早不可的,出嫁前娘家人也交代過,靜姝也記在了心裡,可第二日早上卻還是起晚了。皎皎和霜如早上本想去叫她,可是剛站到外麵準備敲門就碰見春風滿麵地從裡麵走出來的邵四,邵四作了個噓的手勢,叮囑她們兩人“彆進去把人吵醒了,讓她多睡會。”說完見她二人還站在門口不走,又道“邵家不講那些晨昏定省的規矩,況且,我母親通常都是一個時辰才會起床。
於是靜姝又多睡了快一個時辰。當她醒來時,一見牆上的掛鐘,心想自己作為新媳婦,進門第一天就這樣不懂事,定然要叫婆婆有意見了。
皎皎和霜如兩人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眼看著一個時辰就要過去了,六小姐自己還沒有醒來。雖聽姑爺說在邵家不用講那些規矩,可萬一姑爺隻是心疼小姐,而太太還是在意這些呢,便敲門輕聲去喚靜姝起床。
靜姝這時已換了衣裳了,在她二人的伺候下匆匆梳洗了,出門趕去見邵太太。邵太太也才剛剛起來。
靜姝見了邵太太出來,邵四、豫光和振康剛一起出去鍛煉了,正滿身是汗地上樓來要各自回房,見了她,豫光頭一個同她打招呼,故意問“四嫂剛起?昨夜睡得還習慣嗎?”
她豈不會聽出來話中彆有深意,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隻是笑了笑,問候起久彆重逢的振康“許久不見,我都快要認不出你來了。”
“是啊,許久不見,喻六都成我四嫂了。”說話時雖是笑著,可一見麵,振康依然會聯想到她的表姐冬恩,也不知她如今過得怎麼樣,想必定是夫妻恩愛,相敬如賓,心裡便有傷痛翻滾攪動,這幾年裡,他嘗試了許多方法,可沒有一種使得他能成功地忘卻了冬恩的音容笑貌。
小敘後,幾人各自回房。
邵四見屋子裡已準備了熱水,笑道“想不到有人對我這麼上心,知道我回來後一身是汗,為我準備好了熱水。”
“誰說是給你準備的?”靜姝道,“那是給我自己準備的,你早上起床也不叫醒我,我早上醒來看時間晚了,匆匆忙忙的換了衣服去見母親,身上都沒來得及擦。”她說罷,準備寬衣去洗,一想到他還在屋裡,她又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麵或者真和他一起洗,雖然兩個人之間該做的都做了。又道“你先乖乖找本書看,我先洗了你再洗,要麼你先去洗,我等你洗完了再洗。”
“馬上趙媽要來喊大家下樓吃飯,沒多少時間了。”邵四果斷地走到她身邊,撈住她的腰一把攬到了懷裡,她怪不好意思道“彆鬨,大白天的,快把我放下來。”
邵四衝她溫存一笑“又不是沒一起洗過,怕啥呢?我又不會欺負你。”
早飯琳琳琅琅地擺了一桌。邵太太看著齊齊整整的一家人,笑容滿麵道“若是每天都能這樣一家人這樣團團圓圓的,該有多好,我就盼著你們每天吃飯的時候都能在家。”
豫光笑道“恕我和振康辦不到、以後要常讓母親您失望了,我們倆可都是還沒娶媳婦的人,總要時常約著可能的結婚對象在外頭吃了。”
邵太太搖頭,她心情好,數落也還帶著笑容“我看你就是結了婚,也是個時常不回家的,總愛找了借口,還要拉著老六一起。你最近在外頭不是又迷上了個狐狸精?什麼時候能收收心?我看賀太太那個侄女還是外甥女的不錯,改天托人介紹了讓你們認識一下。”
“母親就不用操那份心了,每次張口就說和我在一起的女人是狐狸精,”豫光道“當著我剛進門的四嫂的麵,給我留點麵子行不行?”
沈瑛笑著岔開話題道“你和四弟同歲,他這剛結婚了,母親自然要頭一個關注你的婚姻大事,但是婚姻大事還是得慢慢來,不可操之過急,今天的主角是我們剛進門的四弟妹,其他的話題我們就先不聊了。”
“對對對,”振康笑道,“早上聽四哥說四嫂去香港學了幾年醫,那我們家裡人生病了,是不是都可以找四嫂看了?”
“學藝不精,我也隻是懂得皮毛。”靜姝回應。
“哪裡?”振康又道,“四嫂這是謙虛的話了,四嫂不是馬上要去醫院坐診了嗎?能上醫院去坐診看病的大夫都了不起。”
靜姝略略驚訝,隨後笑了笑,轉而看了旁邊的丈夫一眼。結婚之前她就打算去醫院實習了,隻是邵四和喻三知道後都不答應,因為付先生那事他們還沒妥善處理好,隻怕付先生知道自己被耍了之後會從她身上下手,出於她的安危考慮,邵四讓她先和自己結婚,等完全解決了付先生的事情再答應她去醫院工作。但考慮到她還沒完全畢業,學校給的實習期限有限,他已經替她申請了辦理延期一年畢業的手續。
“坐診?”邵太太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比誰都驚訝,問“靜姝啊,聽老六這意思,你這結婚後是要去醫院坐診?而老四也同意了?”
他同不同意她還不知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邵太太。
邵四準備說話,邵太太急的先開了口“咱們邵家的四奶奶現在是什麼身份?還用得著自己拋頭露麵出去工作?這不是胡鬨嗎?老四也是糊塗,還答應了你太太?你就不擔心她的安危?外人知道了也不知道要怎麼笑話,那西醫乾的也是服務伺候人的辛苦活,男的女的病人都有,需要你一個師長夫人去伺候?”
邵四道“母親不要怪她,不是她想去而是我讓她去的,我是想讓她幫我去那裡關注某些人,打聽一些消息,具體是什麼不便說。”邵四往她碗裡夾了她最愛吃的菜,眼神寵溺地望著她,“雖然到時候不會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但還是很危險,也隻能委屈她了。”
她聽著險些都信以為真了,打心底裡佩服邵四這撒謊的能力,聽著他把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嘴角不由揚起來,心裡美滋滋的。
邵二道“讓女人出去拋頭露麵總是不妥,我建議老四你還是再考慮一下。”
邵太太似信非信,又仔仔細細問了一些,邵四一一做答,讓人聽了好像她必須上醫院完成一件什麼重大的事情一版,邵太太最終無話可說,但心裡總是覺得不踏實。
沈瑛看著對麵的新婚夫婦,兩人互相對視的目光那都是如膠似漆,心裡既高興又羨慕,她拿起筷子也夾了邵二愛吃的菜放到邵二碗裡,邵二仿佛是習慣了自顧自地吃著。
邵四今日還有事要出門,但知道她心裡肯定是滿腹疑問,吃了飯還是先同她一起回了屋。
靜姝雖然好奇,卻沒主動問。
邵四可不想讓她太感動,知道自己是專程回房來就為了告訴她付先生的事情快解決了她可以早點去醫院工作了。他找了個換衣服的借口,一邊慢慢紮著自己的領結,一邊留著心思觀察她的舉動。隻見她坐在床的一邊,收拾著自己帶過來的衣裳,似乎不打算問他。
“夫人,過來幫我一下。”
靜姝心裡其實正想著去醫院工作這件事情,聽到他的聲音,放下手裡的活,走到他跟前,仔細地幫他紮起領結來。“今天不用穿製服嗎?”
“不用,今天還是我的假期。”他等了一會,等不到她追問,便道,“你怎麼不問問我要去哪?”
“你喜歡我天天問你去哪嗎?問多了你要先嫌我煩的。”靜姝紮好了領結,手順勢從他脖子上繞了過去,踮腳送了個吻,“謝謝幫我說話。”
邵四拿手拍了拍她的臉問“真心的?”
靜姝馬上鬆開手,燦然道“當然了。”
邵四搖了搖頭,一臉欲求不滿“一個吻你就想先把我打發掉?昨晚我沒儘興,你看著辦吧。”
他萬萬沒想到,晚上一回家就撞見夫人一副緊繃的臉色瞪著自己。
是回家晚了嗎?他不禁反思。不意她扔出來一個盒子,又羞又惱地指著散落一地的東西,沒好氣道“我不是早讓你扔了嗎?你……你還一直留著?留著做什麼呢?”
邵四早上才憧憬的美夢一下子破碎了,碎在了他私自收藏的一個盒子上。那是他好幾年前收藏的盒子,被她整理陪嫁的衣物給他收拾衣櫃時給翻出來了。
糟糕的是,那盒子裡裝的都是女人用的東西,被她全部看見了,被她懷疑起他的居心。
慶幸的是,那些女人用的東西原本都是給她準備的,即使她懷疑他的居心也隻會懷疑他對她一直居心不良。
那盒子裡裝的東西不是彆的,正是那年邵二結婚,她和他跳舞時裡麵穿的小馬甲壞了,他在橘子園裡偷聽到了她和冬恩的對話後匆匆去麗裳買給她的。
同時,邵四又感到如釋重負,每次傭人進來給他整理房間時他都怕那些東西被翻出來,從今往後他是再也不怕了,既不怕傭人發現,也不怕夫人發現。